六月的通县,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何家小院里的石榴花已经谢了,结出了青涩的小果子。苹果树上的果子也有了指头大小,在绿叶间若隐若现。
这天傍晚,何天能收拾好行装,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曲市。这次运输任务比较特殊,要拉一车油菜籽到油厂,来回需要半个月时间。
“爸,你一定要小心啊。”何虹平拉着父亲的衣角,依依不舍。
何天能弯腰把小女儿抱起来:“平儿放心,爸很快就回来。到时候给你们带曲市的特产。”
何承平和何启平也围在父亲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叮嘱着路上注意事项。何启平甚至拿出自己画的一张简易地图,上面标注了他从书上看到的曲市沿途的路况。
李秀兰默默地为丈夫准备着路上要带的干粮和衣物,眼神里满是牵挂。司机这个职业虽然吃香,但长途运输的风险也不小,特别是这个年代路况不好,车辆状况也参差不齐。
第二天天还没亮,何天能就出发了。何家小院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孩子们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何天能走后的第三天,一切如常。何承平和何启平放学后带着何虹平一起回家,三个孩子分工合作准备晚饭——何承平淘米做饭,何启平炒菜,何虹平负责洗菜和摆碗筷。
饭刚做好,院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自行车铃声。李秀兰推着车子进来,脸色焦急。
“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何虹平惊讶地问。
李秀兰顾不上回答,匆匆走进屋里,拿出一个布袋子,手脚麻利地装了些上次妹妹李秀梅送来的红枣和花生,又从厨房的篮子里数了十个鸡蛋小心地包好。
“妈要出去一趟,你们自己吃饭,吃完早点睡觉。”李秀兰一边收拾一边嘱咐,“承平,你是大哥,照顾好弟弟妹妹。”
何承平看出母亲神色不对,关切地问:“妈,出什么事了?你要去哪?”
李秀兰系好布袋,推着自行车往外走:“你三婶在医院难产,妈得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话音未落,人已经骑着车子出了院门,消失在巷口。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何虹平想起那个总是低眉顺眼、挺着大肚子的三婶叶春燕,想起她那四个瘦弱的女儿,心里一阵发紧。
这个年代医疗条件有限,难产是件极其危险的事。
晚饭吃得索然无味。何承平收拾好碗筷,何启平烧了热水,三个孩子洗漱完毕,却都没有睡意。
“大哥,三婶会不会有事啊?”何虹平小声问。
何承平摇摇头,语气不太确定:“应该不会吧,县医院的医生很厉害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紧皱的眉头泄露了内心的担忧。
何启平突然说:“我记得三婶这胎怀得不容易,上次回老家的时候,看她脸色就很差。”
夜色渐深,三个孩子躺在床上,却都睁着眼睛。何虹平听着窗外蟋蟀的鸣叫,心里七上八下。她想起原着中三叔一家的结局——叶春燕因为连续生育,身体垮得很早,四十出头就去世了。而何天良始终没有等来儿子,最终在钢厂的一次事故中丧生,四个女儿各自飘零。
难道这一世,还是改变不了三婶的命运吗?
“我出去等妈。”何承平突然坐起身,穿上衣服,“你们先睡。”
何虹平和何启平对视一眼,也爬起来:“我们也去。”
何承平本想拒绝,但看到弟弟妹妹坚定的眼神,只好点点头。
夜深人静,巷子里漆黑一片。何承平提着一盏煤油灯,三个孩子坐在巷口的大石头上,眼巴巴地望着县医院的方向。
夏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何虹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何启平立刻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妹妹身上。
“二哥,你不冷吗?”何虹平问。
何启平挺起胸膛:“我是男子汉,不怕冷。”
何承平看着弟弟妹妹,心里暖暖的。虽然父亲不在家,但他要替父亲照顾好这个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巷子里偶尔有下夜班的工人经过,看到三个孩子深夜坐在巷口,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大哥,妈什么时候回来啊?”何虹平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坚持不肯回去睡觉。
何承平摸摸她的头:“快了,应该快了。”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难产是大事,万一...
他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何虹平快要靠在何启平肩膀上睡着时,远处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自行车铃声。
“是妈!”何启平第一个跳起来。
三个孩子齐齐望向巷口,果然看见李秀兰骑着车子缓缓而来。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疲惫。
“妈!”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喊道,飞奔着迎了上去。
李秀兰看到孩子们,明显愣了一下:“你们怎么还没睡?”
“我们担心你。”何承平接过母亲的自行车,“三婶怎么样了?”
李秀兰疲惫地叹了口气:“先进屋再说。”
回到家,孩子们忙活起来。何承平去热饭,何启平烧洗脚水,何虹平给母亲倒了一杯温水。
看着孩子们懂事的样子,李秀兰眼眶有些湿润。她坐在凳子上,任由小女儿帮她脱掉鞋子,把双脚泡在温热的水里。
“妈,你先吃点东西。”何承平把热好的饭菜端到母亲面前。
李秀兰确实饿了,接过饭碗吃了几口,这才缓过劲来。
“你三婶...”她看着三个孩子关切的眼神,决定不瞒着他们,“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
何虹平心里一沉——第五个女儿。她知道,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这对三婶来说未必是个好消息。
“你大伯和大伯母也去了医院。”李秀兰继续说,“熬了一夜,总算保住了命。不过你三婶身体亏损得厉害,需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何启平好奇地问:“三叔呢?他高兴吗?”
李秀兰的表情黯淡下来:“你三叔...听说又是个女儿,脸色很不好看,在产房外发了好大的火,被你大伯训了一顿才安静下来。”
何承平沉默片刻,轻声问:“妈,你累了一晚上,明天还要上班吗?”
“请了一天假。”李秀兰揉揉太阳穴,“明天还得去医院帮忙。你三婶需要人照顾,你三叔那个样子...指望不上。”
何虹平看着母亲疲惫的面容,心里五味杂陈。这就是这个年代的女性,自己要工作,要照顾家庭,还要在亲戚需要时伸出援手。
“妈,明天我们帮你做饭。”何虹平认真地说,“你去照顾三婶,不用担心我们。”
李秀兰感动地摸摸女儿的脸:“平儿真懂事。”
这一夜,何家小院的灯光很晚才熄灭。何虹平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想起医院里刚出生的那个小女婴,想起三婶苍白的面容,想起三叔失望的眼神...
这一世,她改变了自己家的命运,但还有很多人,依然在命运的漩涡中挣扎。
窗外,月亮悄悄躲进云层,夜色更深了。
何虹平握紧拳头,暗下决心: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次,她不仅要守护自己的家人,也要尽己所能,帮助那些值得帮助的人。
黎明即将到来,新的一天,又会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