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把梁山泊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卢俊义的院子里,几株老槐树在雨中静立,叶子黄了大半,不时飘落几片,落在青石板路上。
陆啸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自来到院门前。他没有带随从,只身一人,像寻常访友。门开了,一个老仆探出头来,见是陆啸,连忙躬身:“陆头领,请进。员外在后院书房等您。”
院子不大,却很雅致。穿过前庭,转过回廊,便到了后院。书房的门开着,里面传来煮茶的声音。卢俊义一身素色长衫,正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发呆。
“卢员外。”陆啸在门外拱手。
卢俊义回过神,起身相迎:“陆兄弟来了,快请进。”
两人在茶案前相对而坐。卢俊义亲手斟茶,动作从容不迫,可陆啸看得出,他眉宇间藏着心事。
“好茶。”陆啸抿了一口,“是杭州的龙井?”
“陆兄弟好眼力。”卢俊义点头,“这是前些日子从南边带来的。梁山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缺些江南的风雅。”
“风雅?”陆啸笑了,“员外说笑了。如今这世道,刀兵四起,哪还有什么风雅可言。”
卢俊义默然,良久叹道:“是啊,乱世将至,风雅难存。陆兄弟今日来,不只是为了喝茶吧?”
“员外明鉴。”陆啸放下茶盏,“今日来,是想与员外聊聊梁山的前途,也聊聊这天下的未来。”
“哦?”卢俊义抬眼,“愿闻其详。”
陆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卢俊义:“这是石秀兄弟从北边传来的最新消息,员外不妨看看。”
卢俊义展开信纸,脸色渐渐凝重。信上写的是金国近况——女真铁骑已攻破辽国大半国土,辽主天祚帝逃往西京,辽国灭亡已成定局。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正厉兵秣马,准备南征。
“这……”卢俊义抬头,“消息确凿?”
“确凿无误。”陆啸沉声道,“石秀的探子在北边亲眼所见。金人比辽人更凶残,更贪婪。一旦灭辽,下一个目标必是大宋。员外可知道,金兵所过之处是什么景象?”
卢俊义摇头。
“十室九空。”陆啸一字一句,“男子为奴,女子为娼,孩童烹食,老人弃尸。若让他们打进中原,咱们汉人百姓,将成人间地狱。”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雨声。
良久,卢俊义才开口:“陆兄弟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陆啸直视卢俊义的眼睛,“梁山不能招安。招安就是送死——不是死在朝廷手里,就是死在金人手里。梁山必须强大起来,成为中原的一道屏障,保护百姓,抵御外侮。”
卢俊义苦笑:“可宋江哥哥一心招安,我劝过,劝不动。”
“所以需要变。”陆啸缓缓道,“梁山需要一个新的领袖,一个能看清大势,能带领兄弟们走出一条活路的领袖。”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
卢俊义沉默,端起茶盏,手却在微微发抖。
陆啸继续道:“员外是聪明人,应当看得出,梁山内部早已分裂。一边是要招安的,一边是要自立的。招安派以宋江为首,自立派以我为首。员外站在哪一边,将决定梁山的未来。”
“我……”卢俊义欲言又止。
“员外不必急着回答。”陆啸摆手,“我只想问问员外——您当初为何上梁山?”
卢俊义眼神一黯:“被逼无奈。”
“对,被逼无奈。”陆啸点头,“梁山上下,谁不是被逼无奈?林冲哥哥被高俅逼得家破人亡,鲁大师被官府逼得落草为寇,武二哥被贪官逼得血溅鸳鸯楼。咱们这些人,都是被这世道逼上梁山的。可上了山之后呢?有些人就忘了本,想回去给那些逼咱们的人当狗,员外觉得,这说得过去么?”
卢俊义无言。
“员外原是河北大名府的员外,家有万贯,仆从如云。”陆啸继续说,“可一夜之间,家产尽失,被迫上山。员外心里,难道不恨那些陷害你的人?难道不想有朝一日,堂堂正正地回去,讨回公道?”
“想,怎么不想。”卢俊义苦笑,“可招安之后,或许……”
“没有或许。”陆啸打断他,“招安之后,员外就是朝廷的官了。可那些陷害你的人,那些贪官污吏,会容得下你么?他们会千方百计排挤你,打压你,甚至找个由头再害你一次。到那时,员外还有今日在梁山的地位么?还能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喝茶赏雨么?”
这话戳中了卢俊义的心事。
他这些日子辗转反侧,想的就是这个。招安看似光明,实则凶险。以他在梁山的地位,招安之后必受重用,可也必遭嫉恨。朝中那些人,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陆啸见他有松动,趁热打铁道:“员外,我知道您在顾虑什么。您是梁山二把手,地位尊崇,不愿背上‘以下克上’的名声。可您想想——若宋江一意孤行,非要带着梁山兄弟去送死,您能眼睁睁看着么?若金人南下,中原涂炭,您能坐视不管么?”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雨:“我陆啸没有员外那么高的地位,也没有员外那么大的名声。但我有一条命,一颗心。我要做的事很简单——保护梁山兄弟,保护中原百姓。为此,我不惜一切代价。”
卢俊义看着陆啸的背影,心中震动。
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的更有胆魄,更有远见。他说的话,句句在理,字字诛心。
“陆兄弟,”卢俊义缓缓道,“你要我怎么做?”
陆啸转身,眼中闪着光:“我不要员外做什么,只要员外保持中立。若将来有一日,梁山需要做出选择,请员外站在道理这边,站在兄弟们的前途这边,而不是站在某一个人这边。”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陆啸点头,“员外不必公开支持我,也不必反对宋江。只需要在关键时刻,说一句公道话,做一次公正的判断。这就够了。”
卢俊义沉吟良久,终于点头:“好,我答应你。但陆兄弟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员外请说。”
“无论将来如何,不要伤害宋江哥哥的性命。”卢俊义正色道,“他虽有错,但毕竟对梁山有功,对兄弟们有义。”
陆啸郑重拱手:“员外放心,我陆啸行事,只问对错,不问私仇。若真有那一天,我会给宋江哥哥一条体面的退路。”
两人相视,心中都明白,从这一刻起,梁山的格局已经定了。
雨渐渐停了,云层中透出一缕阳光。
陆啸告辞离去。卢俊义送他到院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后的山路上,久久不语。
老仆走过来,小声问:“员外,这陆头领……”
“是个做大事的人。”卢俊义喃喃道,“梁山的天,真要变了。”
他转身回院,脚步却轻快了许多。
这些日子的纠结、犹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做出了选择,一个对得起良心,也对得起未来的选择。
而此刻的陆啸,正走在回讲武堂的路上。
雨后的山路泥泞,他却走得稳健。卢俊义的表态,意味着梁山最重要的中坚力量,已经倒向他这边。有了卢俊义的中立,关胜、呼延灼等人也会跟着动摇。
大势已成,只待时机。
“陆头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啸回头,见是时迁,一身泥水,显然赶了很远的路。
“时迁兄弟,什么事这么急?”
时迁凑近,压低声音:“吴用那边有动静了。他昨日秘密见了宋江,两人在书房谈了很久。我趴在房顶上听,虽然听不真切,但听到了几个词——‘宴请’、‘毒酒’、‘一了百了’。”
陆啸眼神一凛:“他们要动手了?”
“看样子是。”时迁点头,“吴用这厮毒计多端,怕是要在酒宴上下手。陆头领,你得早做准备。”
陆啸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有什么动静及时回报。”
时迁应声而去。
陆啸继续往前走,心中却已在盘算。
吴用要下毒?好啊,那就将计就计。这场酒宴,或许就是他等待已久的时机。
他要借这场酒宴,揭开宋江的真面目,让所有头领看清,谁才是真正为梁山好的人。
雨后的阳光穿过云层,洒在梁山泊上,水面泛起金光。
那金光灿烂,像一个新的时代,正在缓缓降临。
而陆啸,就站在这个时代的门口,准备推开那扇门,走进一个全新的未来。
他望向聚义厅的方向,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
是时候了。
是该让宋江知道,梁山,已经不再是他的梁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