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朱雄英退出暖阁,乾清宫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唯有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朱元璋并未枯坐等待,他深知兵贵神速,尤其是面对孙儿预知的危机,必须争分夺秒。
他重新铺开一张御用笺纸,取过朱笔,略一沉吟,便笔走龙蛇,开始亲自给远在云南的义子沐英书写回信。
信中,他先是充分肯定了沐英镇守云南的功绩,赞扬其“兴屯修路,设学安民,颇得咱心”。随即,笔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而充满杀机:
“然,近据锦衣卫密报,麓川平缅宣慰使思伦发,狼子野心,桀骜难驯。其地控扼滇西要冲,拥象兵数万,素怀吞并诸夷、窥伺中原之志。近日秣马厉兵,恐有异动,欲趁咱北征方息之际,寇我云南边境!”
“咱决意,不能坐待其来攻,当先发制人,永绝后患!”
“兹命尔:全权督师云南诸军事。不日,咱即遣神机营新军三万,驰赴云南,归尔调遣。后续,朝廷将陆续增拨足可装备五万新军之新式火炮、火铳,许尔就地招募骁勇,编练新军,务必精熟火器战法,形成雷霆之力!”
“所需之熟练工匠、粮秣饷银,咱已敕令户、工、兵三部,全力筹措,限期拨付。尔当精心规划,合理调配,一举廓清西南边患,奠我大明万世之基。切莫辜负咱之厚望!”
信件写罢,墨迹未干,朱元璋取出随身小玺,郑重钤印。这封密信,将以其最快的速度,通过锦衣卫的秘密渠道,直送沐英手中。
几乎就在他放下玉玺的同时,殿外传来内侍恭敬的通报声:“陛下,兵部、户部、工部三位尚书,已于殿外候旨。”
“宣!”朱元璋沉声道,将刚刚写好的密信收入袖中。
三位尚书鱼贯而入,躬身行礼。
他们虽不知陛下为何突然紧急召见,但见陛下端坐龙椅,面色沉静却目光如电,心知必有重大军国要务,个个屏息凝神,不敢怠慢。
“都平身吧。”
朱元璋挥挥手,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云南西平侯沐英上奏,麓川土司思伦发,桀骜不驯,恐生异动。咱决意先发制人,彻底解决西南边患。”
此言一出,三位尚书心中皆是一震!对麓川的担忧朝中并非没有,但陛下如此果断地决定“先发制人”,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兵部尚书率先出列,他更关心军事部署:“陛下圣明!麓川思伦发,确为西南大患。不知陛下于用兵方略,有何旨意?调遣何部兵马?粮饷几何?”
朱元璋早已成竹在胸:“兵马,以新编练之神机营为主力。首批,调三万新军,火速开赴云南,交沐英节制。后续,视战况需要,再行增派。”
他目光转向户部尚书:“户部。”
户部尚书闻言,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从容甚至有些豪气的笑容,上前一步。
他中气十足地躬身道:“臣在!陛下但有所命,户部必全力保障,绝无差池!”
他声音洪亮,带着前所未有的底气:“此番平定西南,所需钱粮,陛下无需忧心!托陛下洪福,皇太孙殿下天纵奇才,主持珍宝楼拍卖,一举为国库增收三千八百余万两巨款!莫说是五万大军半年之粮饷、赏银、抚恤,便是十万大军一年之用度,国库亦足可支应!沐侯爷在云南就地募兵所需一切安家、饷银,臣亦能即刻拨付,绝无拖延!”
他说着,不忘向朱元璋和不在场的皇太孙拱手,语气充满了赞叹与敬佩:“皇太孙殿下真乃不世出之奇才!此拍卖妙策,非但解了朝廷燃眉之急,更使我大明财政前所未有的充盈。臣执掌户部多年,从未如今日这般宽裕从容!此皆陛下圣明,殿下贤德之功!”
朱元璋听着户部尚书这底气十足、甚至还带着点“炫富”意味的回话,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从容笑意,先是一愣,随即心中大为受用,脸上也几乎要绷不住笑意。
「瞧瞧!咱就说嘛!有钱和没钱,说话底气就是不一样!」
「往日里一说到拨款,这老小子就哭丧着脸跟咱诉苦哭穷,恨不得拆东墙补西墙。如今有了咱大孙弄来的金山银山,你看他,腰杆挺得比谁都直,嗓门都亮了几分!」
「啧,这架势,倒有几分咱当年带兵时‘手里有粮,心里不慌’的痛快!也好,臣子有底气,朝廷办事才爽利!」
「好!好得很!这才是咱大明朝的户部尚书该有的气魄!」
「咱大孙这商事……搞得妙啊!若非有此巨利在手,咱焉能如此痛快地决定对西南用兵?又焉能如此底气十足地支撑沐英放手去干?」
「重商、驭商……以商富国……英儿的路子,看来是走对了!」
心中思绪翻涌,朱元璋脸上却只是微微颔首,保持着一贯的威严,但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嗯!既有充足准备,便需落到实处。此事关乎西南大局,拨付务必及时、足额,不得有任何克扣短缺!”
户部尚书轰然应诺:“臣遵旨!必保前线将士粮饷无忧,沐侯爷募兵顺遂!”
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向工部尚书:“工部。”
工部尚书赶紧出列:“臣在!”
“工部之责,首在军械。”
朱元璋语气依旧斩钉截铁,“沐英处需装备五万新军之火炮、火铳,以及充足弹药。着你工部军器局、兵仗局,依照‘简装’之策,全力赶工!限期完成,保质保量!所需铁料、木炭、硝石等物料,可优先支取,若有短缺,即刻奏报!”
他特别强调:“另,选派一批精通火炮、火铳制造与使用的熟练工匠,随军前往云南,指导装配、维修,并协助沐英建立本地军工基础。”
工部尚书深知此事关系重大,肃然应道:“臣遵旨!工部必全力以赴,确保军械供应及时、充足!工匠选派之事,臣会亲自遴选得力之人!”
“好!”
朱元璋见三部尚书均已领命,最后总结道:“此事关乎西南长治久安,乃至国威体面!咱将此重任交予尔等,望尔等精诚协作,克服万难,务必办妥!兵部统筹调兵、拟定方略;户部保障粮饷、抚恤;工部供应军械、派遣工匠。三部需每日将进展汇总奏报!若有推诿懈怠者,严惩不贷!”
“臣等遵旨!必竭尽全力,以副圣望!”三位尚书齐声应道。
户部尚书的底气无疑也感染了其他两人,使得这番应答显得格外铿锵有力。
“去吧!”朱元璋挥挥手。
三位尚书躬身退出乾清宫。
户部尚书昂首挺胸,步伐都带着风,与以往接到拨款任务时的愁眉苦脸判若两人。
兵部与工部尚书也感到底气十足。
他们立刻分头赶回本部衙门,召集属官,连夜部署安排。
暖阁内,朱元璋独自坐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
他从袖中取出那封给沐英密信,粗糙的手指在那句“一举廓清西南边患,奠我大明万世之基”上缓缓摩挲着,目光深邃,仿佛已穿透宫墙,望见了那西南边陲。
「有钱……真好!」
「沐英,咱的义子,莫要让咱失望。咱把家底和最好的家伙都给你备上了!」
「思伦发……哼,咱倒要看看,是你的象兵厉害,还是咱大明的火炮和银山厉害!」
「英儿……咱的好大孙!你可是给皇爷爷,给大明,立下了擎天保驾之功啊!」
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终是爬上了他的嘴角。
一场因巨额财富而底气十足的雷霆行动,已在乾清宫部署完毕,帝国的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运转。
而一手为帝国备下这雄厚“钱袋子”的皇太孙朱雄英,此时却已悄然将目光投向了东南方——
那里,一条能为大明开辟更广阔未来的“海上粮道”,正等待着他去开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