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微亮,朱雄英便已起身。
他昨日晚间已禀明父王朱标,言明今日欲出宫办理新式纺车推广及珍宝楼筹备事宜。
朱标虽叮嘱再三,注意安全,早去早回,但知晓儿子办事稳妥,且有锦衣卫暗中护卫,便也准了。
皇太孙要出宫的消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第一时间便已知晓,并立刻禀报了朱元璋。
朱元璋只淡淡回了一句:“咱知道了。护卫事宜,交由你全权负责,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蒋瓛躬身领命,心中凛然,立刻调派最得力的干练番子,便装散入市井,将皇太孙今日可能途经之地、所到之处,暗中围得铁桶一般。
朱雄英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数名贴身内侍和侍卫,便服出了宫门。
他今日行程紧凑,第一站,便是工部所属的织造工坊。
工部织造局的管事官员与核心工匠早已得到通知,诚惶诚恐地在坊外迎候。他们虽知皇太孙殿下近来常在内府工坊走动,却不想今日竟亲临这外朝的工坊。
朱雄英并无太多虚礼,直接让人将带来的那台优化后的新式纺车原型机在工坊空地架设起来。随行的内府工匠鲁师傅、姜匠人上前,熟练地开始操作演示。
当四锭齐转、滑架规律往复的景象出现在工部众工匠眼前时,引起的震撼比之宫内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终日与织机打交道的匠人们,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人群中发出阵阵抑制不住的惊呼!
“天爷!四根!同时纺四根纱!”
“这……这滑架!竟能自己动!”
“神技!真乃神技啊!”
工部管事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效率意味着什么!若工部能量产此车,其政绩将何等耀眼!
朱雄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环视众人,沉声道:“此新式纺车,乃内府工匠心血所成,其效尔等已亲眼所见。今日起,工部织造局需全力配合,在内府匠师指导下,依此标准,全力仿制、量产此车!”
他语气转为严肃:“制造过程,需定立严格标准,各部件尺寸、用料,不得有分毫差错!可尝试分段制作,流水作业,以提效率。此事关乎国计民生,所有参与工匠,皆需记录在册,严禁技艺外泄!锦衣卫会入驻工坊,全程监管,若有泄密,严惩不贷!”
“臣等遵旨!定竭尽全力,不负殿下重托!”工部管事与工匠们轰然应诺,个个摩拳擦掌,这不仅是一项任务,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
离开了依旧处于兴奋和忙碌中的工部工坊,朱雄英一行人又来到了开平王府。
听闻外甥皇太孙驾临,常茂、常升、常森三兄弟连忙出府相迎。让朱雄英有些意外的是,凉国公蓝玉竟也在府上,看样子正与常家兄弟饮酒闲谈。
一番见礼后,众人入厅落座。
常茂笑道:“殿下今日怎得有暇过府?可是有什么要事?”他们虽贵为国公,但在朱雄英这位极得圣心、且与常家关系密切的皇太孙面前,丝毫不敢托大。
朱雄英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明来意:“今日前来,确有两桩生意上的事,想与三位舅舅,还有舅姥爷商议。”
他目光扫过蓝玉,蓝玉立刻坐直了些,露出注意的神色。
“其一,内府织造局近日发明了一种新式纺车,其效率惊人,乃是传统旧式纺车效率的数十倍,且还有改进空间,现在便是商议这新式纺车工坊推广之事。内府与工部将负责核心部件制作,然各地分坊设立、运营管理,需借重各家之力。不知三位舅舅,可还有兴趣参与?”
常茂三兄弟闻言,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喜色!他们可是知道香皂、香水生意利润有多丰厚,这效率数倍于旧式的新纺车,其利岂是香皂可比?这哪是商量,分明是皇太孙殿下给常家送富贵来了!
“殿下厚爱,常家感激不尽!但有所命,无有不从!”常茂代表三兄弟,起身郑重应下。
朱雄英点点头,又看向蓝玉:“舅姥爷若有兴趣,亦可参一股。”
蓝玉虽是个粗豪武人,但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更不会嫌钱多,闻言哈哈一笑:“殿下赏饭吃,老臣岂有推辞之理?也算俺一个!”他虽贵为国公,但多一条财路,尤其是与东宫紧密绑定的财路,自然求之不得。
“好,既然如此,此事便定下。细节章程,日后由内府派人与诸位接洽。”
朱雄英顿了顿,继续道,“这其二,是另一桩生意。本王欲在金陵城内开设一家‘珍宝楼’,专售内府研制的一些新奇之物,如助目镜、太阳镜、望远镜等,施行会员制。初始会员名额有限,本王可予常府、蓝府各五个名额,如何经营使用,由诸位自定。”
助目镜?太阳镜?望远镜?这些闻所未闻的东西,配合“会员制”、“稀有限量”的说法,让在场几人精明的脑子立刻转动起来。
这分明是比纺车工坊更高级的稀缺资源!若用来经营顶级人脉,其潜在价值,甚至超过直接的金钱利润!
“臣等(老臣)谢殿下厚赐!”这一次,连蓝玉都收敛了笑容,郑重拱手道谢。常家三兄弟更是激动不已。
商事谈毕,厅内气氛更加热络。
蓝玉趁着酒意,看似随意地提起:“殿下,如今神机营扩编在即,正是用人之时。老臣麾下倒有几个小子,身手不错,也读过几本兵书,不知能否在营中谋个差事,历练历练?”他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显,就是想安插亲信,掌控这支新军的中下层军官职位。
朱雄英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目光平静地看向蓝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舅姥爷,东南剿倭,你与几位舅舅们表现出色,父皇与皇爷爷甚是欣慰,日后自有倚重之处。然,神机营乃国之新军,用人自有法度,讲究的是量才录用,而非论亲疏远近。此事,兵部与五军都督府自有考量,舅姥爷还是莫要过多插手为好。”
他语气放缓,但带着告诫:“身为勋戚,当识时务,懂进退。谨守臣节,约束部属,方是长久之道。东宫是信重舅姥爷和诸位勋贵的,但这份信重,需用在正道之上。”
蓝玉被朱雄英这番恩威并施的话说得心中一凛,酒意醒了大半,连忙躬身道:“殿下教诲的是!老臣一时糊涂,失言了!老臣定当谨记殿下训示,严守本分!”
朱雄英见他服软,便又给了颗甜枣,透露道:“舅姥爷、三位舅舅,皆是国之柱石,眼光当放长远些。日后,朝廷或将于京中设立‘大明陆军讲武堂’,所有军中基层将官升迁,皆需入堂受训,考核优异者,方可任职。此乃强军固本之策,于国于军,大有裨益。届时,还望诸位鼎力支持。”
“讲武堂?”蓝玉和常家兄弟都是一愣,随即心中巨震!
他们都是宿将,瞬间就明白了这“讲武堂”的厉害之处!这是要从根子上,把军队的用人权收归中央啊!皇太孙此刻透露此事,既是信任,更是警告!
常茂率先反应过来,肃然道:“殿下深谋远虑,臣等佩服!此等利国利军之策,常家必全力拥护!”
蓝玉也赶紧表态:“老臣是个粗人,但也知殿下此举是为大明江山永固!蓝玉在此立誓,定然约束门下,全力支持朝廷新政!”
见敲打和安抚的目的已达到,朱雄英神色缓和下来。
他想到后续还要一一去徐辉祖、李景隆等处,实在麻烦,便对随行锦衣卫低声吩咐了一句。那锦衣卫领命,悄然退下。
不久后,朱雄英起身告辞。常家兄弟和蓝玉恭送到府门。
常茂试探着问:“殿下接下来欲往何处?可需臣等陪同?”
朱雄英摆摆手:“不必了。本王已让锦衣卫去通传,请魏国公徐辉祖、曹国公李景隆、以及武定侯郭英、宋国公冯)等几家,申时初刻,于魏国公府相聚,共商纺车工坊与珍宝楼合作细则。三位舅舅和舅姥爷届时一同前往便是,也省得本王一家家跑了。”
常茂、蓝玉等人闻言,心中又是一惊。皇太孙此举,看似图省事,实则是在明确主导地位,并将有意合作的顶级勋贵聚集一堂,便于统合协调,更是彰显东宫对此事的重视与掌控力。
这位年轻皇太孙的手腕,当真了得!
“臣等遵命!申时必定准时抵达魏国公府!”
离开常府后,朱雄英并未急着去徐府,而是先去了几处市井繁华之地,看似随意闲逛,实则在观察市面情况,为珍宝楼的选址和定位做最后的实地考量。
直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不慌不忙地向着魏国公府而去。
而此时,接到锦衣卫传讯的徐辉祖、李景隆、郭英、冯胜等几家勋贵家主,早已齐聚魏国公府花厅,心中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期待,静候着皇太孙殿下的驾临。
他们都预感到,一场将深刻影响勋贵集团利益格局的会议,即将开始。
而这场会议的主导者,正是那位年仅十余岁,却已展现出惊人魄力与远见的皇太孙,朱雄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