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无形之网
基地内部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机油、臭氧、新鲜涂料和淡淡血腥味的特殊气息。白鹰堡之战带来的创伤尚未完全平复，新的伤痕又已添上——b-4库房的定向爆破塌方虽然成功阻滞了地下威胁，但也将那片区域化为需要隔离的废墟，连带震坏了相邻通道的部分照明和管线，工程兵正在紧急抢修。
空气中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比任何硝烟都更令人窒息。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对话压到最低，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与警惕。楚锋下达的“反侦察静默”指令，让这座平日就纪律严明的基地，更像一台精密而沉默的杀戮机器在低速运转。
林墨走在通往特别监护区的通道里，左臂的“折光菱盾”和腰间的“破甲者”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骨髓提取后的虚弱感在高强度营养补充和自身恢复力下已基本消退，但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钥血”的力量似乎更加凝练，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越发敏锐——这是一种在高压下被逼迫出的成长。他刚刚配合霍华德总工完成了“寂静猎手”激光防御系统核心组件在监护区外围的定位校准。
“这玩意儿可是宝贝，”霍华德拍着那台流线型、布满散热孔和镜面装置的银灰色装备，脸上难得没有戏谑，只有技术狂人的专注，“相控阵雷达，高能光纤激光器，自适应光学校正……理论上一秒能点掉十几个‘低慢小’。但关键是识别模型！没有模型，它就是个瞎眼的巨人。林墨，你小子抓回来的那几只‘蚊子’，可是立了大功！”
他说的是几天前，林墨凭借感知，在特定通风口布置静电吸附网，成功捕获的几只完好“幽灵蜂”纳米侦察器。那东西只有米粒大小，结构精巧得令人咋舌，此刻正在陈博士的实验室里被大卸八块。
“分析需要多久？”楚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不知何时也到了现场，正看着技术人员布线。
“陈老头那边在破解它的传感器和通信协议，我这边在构建光学和运动特征识别模型。”霍华德挠了挠乱发，“最快也要四到六个小时，才能让‘寂静猎手’具备初步的威胁识别能力。而且，这东西的AI逻辑很怪，自我学习进化速度很快，我们的模型也得跟着迭代，不然很快就会被它绕过去。”
楚锋点了点头，看向林墨：“你的身体感觉怎么样？‘涅盘因子’对艾莉西亚的初步测试有积极反应，陈博士希望尽快进行第二次微量注射，但这需要你处于最佳状态，也需要基地绝对安全。”
“我准备好了，头儿。”林墨回答得很干脆。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重症监护室的厚重闸门，磐石还躺在里面。又看了一眼更深处“生命炉”隔离区的方向，艾莉西亚还在生死线上挣扎。他没有退缩的理由。
“保持状态。另外，”楚锋压低声音，“艺术家报告，基地内部网络在过去一小时内，出现了十七次无法追溯源头的异常数据包，内容被加密，但行为模式与之前任何攻击都不同。他怀疑……对方在投石问路，或者，在植入更深的东西。提高警惕，尤其是对任何电子设备传来的信息。”
话音刚落，基地的灯光毫无征兆地齐齐暗了一瞬！虽然不到半秒就恢复了正常，但所有精密仪器都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和重启声。应急照明系统甚至没来得及启动。
“怎么回事？”楚锋按住耳麦。
“报告！外部主供电线路3号节点监测到瞬时超高温，触发保护性跳闸！原因不明，已切换至备用线路一号！”电力中心的值班员声音急促。
几乎就在电力波动的同时，林墨的感知猛地捕捉到一股极其细微、但充满恶意的能量扫过！不是声波，不是电磁，更像是一种被定向引导的、高频率的微波能量束，来自基地外的某个方向，精准地“舔”过了外部电站和主要散热口的位置！
“是定向能攻击！微波武器！目标我们的能源系统！”林墨脱口而出。
楚锋眼神一凛，立刻下令：“‘猎隼’1号，升空侦察！搜索基地东南偏南方向，可能存在地面机动平台！‘迅狼’，派出侦察车，沿该方向外围搜索！所有单位，进入二级能源戒备状态，准备应对后续攻击！”
命令刚刚下达，更令人不安的事情发生了。
一名正在调试“寂静猎手”系统的年轻技术员，突然看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脸色煞白，手一抖，平板差点掉在地上。
“报……报告！”他声音发颤，“我……我刚刚收到一条内部通讯……显示是兽医官发来的紧急医疗通知，说……说磐石教官的生命体征出现剧变，正在抢救，要求相关技术人员立即支援……”
楚锋一步跨过去，夺过平板，上面果然有一条格式规范、署名兽医的内部消息。“兽医现在在哪里？”他冷声问。
“兽医官在b-2医疗站，刚刚还在通讯频道里汇报磐石教官的稳定情况……”旁边另一名负责通讯的“影锋”队员立刻回答。
伪造信息！而且是高度仿真的内部通讯伪造！
几乎同时，不同的“影锋”队员和基地工作人员的随身终端、甚至个别“铁卫”系统的公共状态显示屏上，开始零星弹出各种真假难辨、极具干扰性的信息：
“[系统广播]检测到A-7区域通风系统含有不明有害气体，请相关人员立即佩戴防护装备……”（A-7区域一切正常）
“[个人消息]（发给某‘影锋’队员）你妻子来电，说孩子突发高烧入院，速回电话……”（该队员妻子孩子处于绝对保护中，不可能用普通号码联系）
“[警报]‘生命炉’核心培养罐压力异常，压力值：4.7……3.9……（快速波动）”（“生命炉”监控中心显示一切平稳）
混乱，如同病毒般在基地内部的信息网络中蔓延。尽管受过严格训练，但面对涉及家人、战友、关键任务的伪造信息，没有人能完全无动于衷。低声的询问、急促的确认、略带紧张的气氛在通道中弥漫开来。
“‘裂心’行动……”楚锋咬牙，说出了敌人这个心理战行动的代号，“艺术家！全力拦截、清除这些伪造信息流！追踪源头！启动内部通讯最高验证协议，所有指令必须通过生物特征和动态密码双重确认！”
“明白！对方用了新的混淆算法，我在追！”艺术家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兴奋。
就在这时，林墨的感知再次被触动。这一次，不是能量，而是“存在感”。仿佛有无数只微小的、冰冷的眼睛，突然在通风口的格栅后面，在照明灯的阴影里，在设备细微的缝隙中……同时睁开，静静地凝视着基地内的一切。没有声音，没有热量，只有一种被无数细微之物窥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
“它们进来了……”林墨低声说，目光扫过头顶的通风管道。他的感知无法精确捕捉每一个“幽灵蜂”，但能感觉到那片“窥探”的云正在扩散。“数量……非常多。”
“启动‘烛龙’原型机，优先清扫核心区域通风管道！”楚锋当机立断。
远处传来低沉的嗡鸣，那是大功率微波发生器启动的声音。暂时能抵挡一阵，但“烛龙”耗能巨大，且作用范围有限。
“我们需要样本，更多样本来完善‘寂静猎手’的模型，也需要找到它们的指挥节点或母体。”霍华德焦急道，“这东西就像灰尘，扫掉一批又来一批，治标不治本！”
楚锋的目光转向林墨，意思明确。
林墨点头：“我知道哪里‘灰尘’最厚。给我装备，我去。”
“雷霆，你带‘影锋’2队第三小组，掩护林墨。目标：尽可能捕获完整样本，并尝试定位异常信号源。注意，敌人可能预判我们的行动。”楚锋快速部署，“另外，通知陈博士，暂停‘生命炉’所有非必要操作，进入最低能耗保全模式。通知兽医，加强磐石和艾莉西亚的实体安保，任何电子指令未经我本人二次确认，不得执行！”
“是！”
五分钟后，林墨和雷霆，以及四名全副武装、神情冷峻的“影锋”队员，来到了一处位于基地中层、通风管道交汇的检修间附近。根据林墨的感知和艺术家对异常数据流的粗略溯源，这里的“窥探感”最为密集，而且有微弱的、规律的能量波动传出，像是某种信号中继或加强点。
检修间内布满粗大的管道和阀门，光线昏暗。空气中“幽灵蜂”带来的窥视感几乎化为实质，让人皮肤发麻。
“在这里。”林墨指向一处位于高处、管道缝隙间的阴影，那里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非标准的接口盒子，“波动源。”
“准备吸附网和屏蔽罐。‘影锋’，警戒四周。雷霆，你负责应对可能出现的硬目标。”林墨简短分配，自己则如同灵猫般攀上管道支架，小心翼翼地向那个接口盒靠近。他左手扣着一个小型高压静电吸附发射器，右手反握着匕首。
就在他的吸附器即将对准那个接口盒发射的瞬间——
轰！！！
一声远比b-4库房塌方更加猛烈、更加接近的爆炸，突然从基地更深处、靠近“生命炉”和重症监护区的方向传来！剧烈的震动让整个检修间都在摇晃，灰尘簌簌落下，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爆炸的冲击波甚至顺着管道传来，让林墨差点从支架上摔下！
“哪里爆炸？！”雷霆在通讯频道里急问。
“报告！是……是重症监护室与‘生命炉’之间的一条废弃管线廊道！发生了原因不明的剧烈气爆！没有人员伤亡，但爆炸引发了结构性震动和局部火灾！”指挥中心传来急促的汇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重症监护室！“生命炉”！磐石和艾莉西亚！
然而，就在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巨响和剧烈震动传开的刹那，一直躺在“生命炉”隔壁无菌病房、靠维生系统和微量“涅盘因子”维持着脆弱平衡的艾莉西亚……
她那如同蝴蝶翅膀般微弱颤动的睫毛，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苍白的手指，在洁白的床单上，无意识地、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旁边监测她脑波的仪器屏幕上，那原本低伏平缓的曲线，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荡开了一圈紊乱但异常活跃的波纹！
一直守在外间观察数据的陈博士猛地站起，扑到屏幕前，眼睛瞪大，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快记录！神经信号出现强烈应激反应！边缘系统、脑干网状激活系统异常活跃！ 这……这波动……是外部超强刺激引发的……苏醒前兆？！”
爆炸的震动，阴差阳错地，如同一声重锤，敲在了艾莉西亚濒临崩溃的神经“门槛”上。而流淌在她体内的、源自林墨骨髓的“涅盘因子”，在这剧烈的刺激下，似乎与她的求生本能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正在尝试稳住这濒临破碎的意识，将其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强行拉回一丝。
而检修间内，林墨在爆炸震动的余波中稳住身形，他的感知没有忽略那个接口盒的异动——在爆炸响起的瞬间，那里的能量波动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剧烈的峰值，然后迅速衰减，仿佛受到了干扰或触发了某种机制。
他没有犹豫，趁机发射了吸附网。
一张闪着幽蓝电火花的特制纳米网罩住了接口盒及其周围区域。一阵噼啪的轻微爆响后，网上沾附了数十只挣扎的“幽灵蜂”，以及那个微微发热的接口盒本身。
“样本捕获！波动源已消失！”林墨报告，迅速将吸附网收回，装入屏蔽罐。
“撤！所有人，退回第二防线！”楚锋的命令传来，语气严峻，“爆炸是诱饵，也是测试。真正的攻击，恐怕要来了。把样本立刻送到霍华德和陈博士那里！我们要在下一波攻击到来前，让‘寂静猎手’睁开眼！”
林墨抱着屏蔽罐，与雷霆和“影锋”队员迅速撤离。身后，是依然弥漫着尘埃和紧张气息的基地，以及那场意外爆炸带来的、谁也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
公主的睫毛，在无人注视的病房里，再次颤动了一下。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古堡，被一道惊雷，劈开了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