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归途与暗影议会
运输机的引擎发出单调的轰鸣，机舱内一片压抑的死寂。应急灯光线下，尘埃在空气中缓缓浮动。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磐石像一尊石雕，紧紧抱着一个密封的金属罐——里面是“刑天”机甲核心数据记录器的残骸，以及一片从爆炸边缘收集到的、边缘融化扭曲的黑色装甲碎片。他的独眼通红，却没有泪水再流下来，只是死死盯着舱壁某一点。
林墨靠在座椅上，闭着眼，但眉头紧锁。心口那股空洞的绞痛被一种更微妙的不适取代——仿佛体内那股因“钥血”而活跃的力量，在雷克斯牺牲的瞬间，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块同频共振的部分，留下一种失衡的虚乏感，又隐隐有某种陌生的、对强烈情绪波动的过敏般的感知在滋生。他能“感觉”到身旁磐石那沉重如铅的悲愤，像冰冷的辐射刺痛着他的皮肤。
楚锋坐在最前方，腰背挺直，如同航船坚定的舵，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兽医在默默检查着警察（杰西）手臂上被触手刃须划开的伤口，虽然已经缝合，但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白色，对刺激反应迟钝——显然不是普通的物理伤害。艺术家和船长各自守着一个小型终端，前者在反复尝试解读抢回的数据碎片，后者则监控着外部信号，警惕任何可能的追踪。
这次“凯旋”，没有荣光，只有洗刷不去的硝烟味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与伤痛。
与此同时，地球另一侧，某个无法被任何公开地图标注的经纬度。
深藏于阿尔卑斯山脉更幽邃岩层之下的古老殿堂，与现代科技的冰冷光泽诡异融合。这里没有窗户，光线来自镶嵌在黑色玄武岩墙壁里的发光苔藓与悬浮的暖黄色全息灯球。空气干燥，带着旧羊皮纸、昂贵雪茄和一丝精密仪器冷却液的混合气味。
一张巨大的、由整块深色星光木（一种灭绝树种）雕刻而成的椭圆形长桌边，稀疏地坐着七个人。他们的身影被巧妙地安置在光线与阴影的交界处，面容模糊，但衣着、配饰乃至不经意的动作，都透着历经数个世代的权势与财富沉淀出的从容与疏离。
这里被称为 “静谧花园” ，而围坐于此的，是“影契议会”的核心七席。盛庭国际的代表，只是其中之一。
“数据损失超过百分之七十。‘圣殿’的净化程序启动及时，但核心数据库的物理副本及三支‘初代恩典’原液样本确认遗失。”一个平和、中性、略带电子合成感的声音在汇报，来自长桌上空悬浮的一个抽象几何光影，“‘北风’、‘黑石’、‘默多克’的联合快速反应部队迟了一步，未能阻止目标小队核心成员撤离。我方损失如下：指挥中枢及附属护卫力量全灭；低空突击艇损失两架；重型动力装甲损毁十九台，不同程度损伤二十八台；技术与非战斗人员伤亡……正在统计。”
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
“一群老鼠，”一个苍老但依旧锐利如刀锋的声音响起，来自长桌左侧阴影中一个把玩着翡翠扳指的身影，“钻进了我们的酒窖，打翻了最珍贵的佳酿，还咬死了看门的猫。”他的语气平淡，但每一个字都让室温似乎下降一度。
“不仅仅是老鼠，”另一个较为年轻、带着英伦口音的男声接口，他面前的水晶杯里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动，“是拿着特种钢牙，受过专业训练，并且……似乎得到了某些我们尚未完全了解的技术支持的老鼠。尤其是最后那台机甲的‘表演’，能量读数已经超出了我们现有的常规军事科技评估模型。这很有趣，也很……令人不快。”
“雷恩斯爵士，你的好奇心最好用在对损失的挽回上。”把玩扳指的老者冷冷道。
“损失已然造成，卡尔曼先生。”被称作雷恩斯爵士的人抿了一口酒，“愤怒无济于事。关键在于，如何确保这类‘令人不快’的事件，不再发生，并且，让那些老鼠，以及他们背后的手，付出远超这瓶被打翻的‘佳酿’的代价。”
“代价……”一个此前从未开口的女声响起，音色柔和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他们已经付出了代价，不是么？一位核心战力，一台尖端原型机甲。这对于一个编制有限的特种小队而言，是伤筋动骨的损失。”
“还不够，伊莉莎女士。”盛庭国际的代表，一个戴着无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终于发声，他的声音平静无波，“‘钥匙’的样本数据泄露，圣殿研究方向暴露，更重要的是——我们‘花园’的存在和部分能力，已经引起了不该有的注意。这种‘注意’，本身就是必须被清除的污染。”
“那么，你的建议是？”最先开口的卡尔曼问道。
“多管齐下。”盛庭代表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第一，政治与外交渠道：向他们所属的松散联盟施加最大压力，指控其进行‘未经授权的跨国军事行动’、‘破坏民用科研设施’，将其污名化，争取国际制裁，至少孤立他们，切断其公开援助渠道。”
“第二，经济与资源：动用我们的影响力，干扰、延缓甚至截断流向他们背后研发体系的关键物资、稀有元素和尖端零部件供应链。让他们的装备修复和升级，举步维艰。”
“第三，信息与舆论：支持并扩大那个‘真相网络’的对立面。雇佣最好的水军，收买关键节点，制造混乱，将水搅浑。同时，放出一些半真半假的‘黑料’，关于他们小队内部的问题，关于那些强化药剂的‘恐怖副作用’，动摇人心。”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我们需要一场‘清洁行动’。目标：这支‘逆刃’小队本身。他们失去了重火力支柱，士气遭受重创，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动用‘花园’的‘园丁’，或者……启用我们埋在对方阵营更深处的‘种子’。具体方案，我已初步拟定。”
长桌边陷入了更深的思忖。空气中弥漫着权衡与算计。
“那个‘钥匙’的携带者，林墨，”伊莉莎女士再次开口，“他的价值，依然是最高的。之前的策略过于激进，试图直接获取样本导致了这次反弹。或许，应该换一种方式……更隐蔽，更长远的方式。比如，引导，或者……替换。”
“附议。”雷恩斯爵士点头，“针对小队的‘清洁’可以同步进行，但关于‘钥匙’，需要更精细的方案。另外，我们对那个叫夏瑶的女孩和她搭建的信息网络的骚扰，也该升级了。很多时候，杀死一个人，不如摧毁她坚信的东西。”
“那么，表决吧。”卡尔曼的声音为讨论画上句号，“批准执行针对‘逆刃’小队的全面压制与清除提案。具体行动计划，由盛庭方面细化执行。关于‘钥匙’的后续策略，成立专项小组重新评估。至于那个信息网络……让它‘意外’起火吧。”
没有举手，没有计数。几道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微微颔首。
决议，已定。
“静谧花园”的光线似乎暗淡了一瞬，将这些身影更深地埋入古老的阴影中。一场更加阴险、更加全面、更加致命的围剿风暴，已然在无声中酝酿成型。
运输机开始降低高度，熟悉的基地轮廓在夜色中隐约浮现。舱内红灯亮起，提示降落准备。
楚锋睁开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疲惫和沉重都压入心底最深处。他看了一眼身后沉默的队员们，看到他们眼中尚未熄灭的火焰，和火焰下深埋的悲恸与决绝。
“准备着陆。”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一如既往的沉稳，“回家了。”
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家”，将要面临的，可能是比阿尔卑斯雪山更酷烈的严寒，和比“圣殿”更错综复杂的黑暗围攻。
余烬未冷，新的风已起于青萍之末。
（第7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