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无岸,唯雾与浪。
沈无咎站在夜槎之上,左手紧握阿丑留下的银色命契符文——那符已融入他掌心,化作第五道印记“潮引”。夜槎由蜃气凝成,悬浮于百丈巨浪之巅,如一片青叶逆流而上。
身后,大陆已不可见。前方,乌云压海,雷蛇游走,海面浮着无数青铜残骸——船首雕龙,桅杆刻“镇”字,正是秦代沉船舰队。
“龙骸舰队……”他喃喃。《龙脊纪事》提过:“始皇遣三千童男童女,携九钥镇归墟,船队尽没,骨化礁石。”
忽然,海面翻涌!一艘完整青铜巨船破浪而出,船首龙目亮起红光,甲板上站满青面水尸,手持锈戈,齐声低吼:
“擅近归墟者——死!”
夜槎急转,沈无咎踏阴步闪避,左手引潮引之力,掀起一道水墙阻敌。可更多龙骸船从深海升起,将他团团围住。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从天而降!
是白璃的魂丝——自敦煌窗棂飞越千里,缠上他手腕。魂丝微凉,却传来清晰意念:
“闭眼,信我。”
沈无咎毫不犹豫闭目。
刹那间,他“看”到了:
不是海,不是船,而是一条由星光铺就的窄路,蜿蜒于混沌雾海之上。路两侧是破碎的时间碎片——1937年的上海、秦岭祭坛、青田祖坟……皆在崩塌。
“这是……蜃楼与现世的夹缝。”他心中明悟。
他踏出一步,夜槎自动驶上星路。龙骸舰队扑空,撞入彼此,沉入深渊。
星路尽头,一座黑曜石祭坛浮于海心。坛顶,伪主负手而立,血玉龙骨在他手中微微脉动。
“你终于来了。”伪主转身,面容竟与命格原主一模一样,唯左眼化为龙瞳,右眼流着黑血。
“你到底是谁?”沈无咎踏上祭坛,左手五印齐亮。
“我是你不敢成为的可能。”伪主冷笑,“1937年,师兄若选择聚骨封九冥,而非听信白璃,人间早已太平。但他犹豫了,所以——我替他做了决定。”
沈无咎心头一震:“你是……他的时间残影?”
“对。”伪主眼中闪过痛楚,“那一夜,他撕裂命格,一半赴死,一半成我。我承载他的执念:秩序高于一切,哪怕以血洗世。”
他抬手,指向祭坛中央的裂缝:“混沌之眼即将苏醒。若你此刻交出五钥,我可许你与白璃在新世界重逢。若不——她将随蜃楼一同湮灭。”
沈无咎沉默片刻,忽然问:“你爱她吗?”
伪主一怔。
“你若真为秩序,就不会一次次用她威胁我。”沈无咎目光如炬,“你恨的不是混乱,是她选择了他,而不是你。”
伪主脸色骤变,龙瞳怒睁:“闭嘴!”
他猛然结印,祭坛九链齐震,混沌之眼裂缝扩大!黑雾喷涌,化作巨爪抓向沈无咎。
沈无咎不退,反而迎上前,左手按向裂缝。
“你以为我在救她?”他低语,“其实,我在救你。”
五印合一,青光如瀑!
龙泪、龙睛、龙脊、潮引、蜃楼——五力交融,竟未攻击伪主,而是注入混沌之眼裂缝,强行弥合!
“你疯了?!”伪主怒吼,“那是混沌核心!会反噬你的魂!”
“我知道。”沈无咎嘴角溢血,却笑得释然,“但只有这样,才能唤醒你心里那个……还相信她的沈无咎。”
刹那间,伪主浑身剧震。
记忆如潮回涌:
——1937年,和平饭店露台,白璃说:“若失败,你会恨我吗?”
——他答:“我只恨自己不够快。”
——可内心深处,他真正想说的是:“别走,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原来,他从未恨她。
他只是太怕失去。
“师兄……”伪主声音颤抖,龙瞳褪去,恢复人眼,“我……错了。”
他缓缓跪地,手中血玉龙骨自动飞向沈无咎,融入其左手。
第六道印记浮现——形如心脏,内藏双影。
第六钥:龙心。
祭坛震动,九链尽数崩断。混沌之眼闭合,黑雾消散。
伪主身形开始透明,化作点点青光。最后一刻,他望向虚空,轻声道:
“白璃……替我……说声对不起。”
青光散尽,唯余一枚铜钱落在祭坛上——正面刻“七杀”,背面刻“无咎”。
沈无咎拾起铜钱,贴身收好。
海面恢复平静,乌云散去,晨光初现。
白璃的魂丝轻轻拂过他脸颊,传来微弱笑意:
“你做到了。”
沈无咎望向东方,轻声问:“接下来去哪?”
魂丝指向北方——秦岭、敦煌之后,第三处异动节点正在苏醒。
那里,埋着第七枚龙鳞钥。
也是他父亲失踪的地方。
而在虚空蜃楼第九层,白璃收回魂丝,指尖裂痕竟开始愈合。
她望向楼下,轻声低语:
“只剩三钥了……再等等,我就自由了。”
风起,吹动她白衣,如雪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