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镇,2023年深秋,凌晨
林默猛然惊醒,冷汗浸透睡衣。窗外雨声渐歇,天边泛起鱼肚白。她看了看手表——凌晨4:17,距离与老李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手腕上的水波纹符号仍在隐隐作痛,像被烙铁烫过。她冲进浴室,用肥皂反复搓洗,但那印记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热水下更加清晰,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蓝色,仿佛血管下方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幻觉,只是压力导致的幻觉。她对自己说,但心底知道这不是真相。
收拾行装时,林默发现一个问题:她带来的水样采集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古老的玻璃瓶,里面盛着暗红色液体。瓶身贴着泛黄标签,上面是父亲的字迹:样本#7,1998年7月15日,老槐树下。日期正是她和弟弟在河边出事的那天。
楼下寂静无声,招待所老板的房间门紧闭。林默轻手轻脚出门,清晨的寒气刺骨。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投下的长长影子,像无数伸向她的手臂。空气中那股化学气味比昨天更浓,混合着雨后泥土的腥气,令人作呕。
老槐树在晨光中投下扭曲的影子,树干上刻满了奇怪的符号,大多是水波纹,有些新刻的痕迹还渗着树液,像血。林默想起小雨说的水选中了一些人,不寒而栗。
废弃的制药厂位于镇西郊,是座三层灰砖建筑,窗户大多破碎,外墙爬满藤蔓。十五年前一场大火烧毁了主楼,只留下部分结构。林默上次来这里还是父亲葬礼后,她发誓再不踏足此地。
厂门虚掩,铁链锈迹斑斑。林默推门进入,灰尘在晨光中飞舞。大厅中央,老李坐在轮椅上,身旁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和几本发黄的笔记本。
你来了。老李的声音沙哑,比你父亲守时。
李伯伯,你到底知道什么?父亲的死不是意外,对吗?林默直入主题。
老李摇摇头,眼中含泪,不全是意外。是背叛,是实验失控,是人类妄图扮演上帝的代价。他打开录音机,里面传出父亲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心痛:
...水不是简单的h2o,它有记忆。不是比喻,是物理事实。日本科学家江本胜证明水能信息,形成不同结晶。但清溪镇的水更特殊,地下有特殊矿脉,含稀土元素和放射性同位素,与水分子形成稳定结构,能长期存储信息,甚至...意识模式。
录音中断,老李换了一盘磁带,这是你父亲最后的研究。1998年,制药厂被一家跨国公司收购,开始秘密研究水的记忆军事应用——通过水传播特定意识模式,控制人群行为。你父亲发现后试图阻止,但他们已经开始了人体实验。
人体实验?林默声音颤抖。
第一批实验对象是镇上的孩子,包括你和你弟弟小明。老李的话像冰锥刺入林默心脏,他们让孩子们在老槐树下玩与水结盟游戏,用特制的水在手腕刻下符号。那不是普通墨水,是含有纳米粒子的溶液,能与人体神经系统建立连接,接收水中的信号。
林默感到天旋地转,童年记忆碎片涌现:老槐树下,一群孩子围圈,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给他们喝甜水,说这是特别的友谊仪式。手腕划伤的疼痛,甜水中混着铁锈味...
我为什么记得这么少?她问。
因为他们修改了你的记忆。老李递给她一本笔记,你父亲设法保存了部分数据。实验出错,水中的不是他们植入的指令,而是更古老的东西——集体无意识中被压抑的恐惧、创伤、原始记忆。当那些孩子开始报告看到水中人脸,听到水的呼唤,制药厂恐慌了。
老李翻开笔记,指着一张手绘图表,水分子结构异常,显示出非自然的量子纠缠状态。你父亲称之为——不是比喻,是水形成了某种集体意识网络,通过纳米粒子与人类神经系统连接。
我弟弟...小明怎么了?
第一批严重反应者。他开始说水中有爷爷的声音,但他爷爷早已去世。后来他声称水告诉他如何找到丢失的物品,预测天气,甚至...未来事件。制药厂认为他成功了,加大了剂量。直到那天河边,他开始尖叫,说水中有无数手在拉他。
林默记得那个下午,阳光刺眼,河水异常清亮。小明突然僵住,指着水面说:他们都醒了,姐姐。水记得一切。然后他跳进河里,被救上来后就再没恢复正常。
父亲发现了真相?
是的。老李眼中闪过恐惧,他发现制药厂不只是在做实验,他们在唤醒某种东西。地底矿脉不是自然形成的,是古代文明的遗迹。1998年7月15日,他们进行了一次高剂量实验,引发了地下结构变化。你父亲说,水开始,不是通过声音,而是直接在人脑中形成图像和情感。当晚,三个研究人员发疯,声称听到水的召唤,投河自尽。
父亲怎么死的?
他试图销毁数据,向外界揭露真相。老李声音低沉,他们给他注射了特制药物,制造实验室爆炸的假象。但他在死前设法保存了核心数据,藏在...老李突然停住,警惕地环顾四周,有人来了。
远处传来引擎声。老李迅速收拾东西,去地下室,那里有你父亲留下的东西。记住,水记得你的誓言,林默。你和小明是特殊的,你们的基因与水产生了某种共鸣。王建国知道这点,他一直在等你回来。
老李推着轮椅从后门离开,林默冲向地下室入口。铁门锈蚀严重,她用力推开,一股霉味和化学品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手电筒光线下,地下室堆满废弃设备,中央有一个保险柜,上面贴着便签:给林默,如果你还记得老槐树下的誓言。
林默输入童年生日——不对;输入弟弟生日——不对;最后,她输入,保险柜应声而开。
里面是父亲的笔记本、几瓶暗红色液体、一个U盘和一封信。信上写着:
亲爱的林默: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水的记忆已经找到你。对不起,让你卷入这一切。1998年的实验不是偶然,你是被选中的。你的基因中有特殊的标记,能与水的记忆产生共鸣。王建国和他的团队称你为——能打开水的记忆之门的人。
我和你母亲尽力保护你,让你远离清溪镇。但水记得一切,它不会放过它的孩子。如果你开始做噩梦,看到水中人脸,听到呼唤,不要害怕。那不是幻觉,是记忆在苏醒。
地下室北墙后有秘密隔间,里面有完整的实验数据。销毁它,或用它阻止王建国。新一代的水之计划比我们当年更可怕,他们想制造可控的集体意识,让整个国家成为他们的傀儡。
记住,水不是敌人,是被利用的工具。真正可怕的是人心中的贪婪和控制欲。你和小明手腕上的符号不是诅咒,是连接。水选择了你们,因为它需要帮助。
无论发生什么,不要让誓言被遗忘。在老槐树下,你说过要保护水的记忆,不让它被滥用。那是真实的你,不是他们植入的记忆。
爱你的父亲
林默泪流满面。二十年来,她以为父亲死于工作疏忽,以为弟弟的精神问题是遗传,以为自己的失眠和噩梦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真相远比想象更黑暗。
她开始挖掘北墙,灰尘呛得她咳嗽。墙后确实有个小隔间,放着一台老式电脑、几盒磁带和一叠文件。文件标题是:水的记忆项目:集体无意识连接实验报告。
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林默迅速将资料塞进背包,关闭手电。黑暗中,她听到王建国的声音:
她一定在这里。检查每个角落。
厂长,为什么要抓一个记者?一个陌生男声问。
她不是普通记者。她是林正明的女儿,是第一批成功实验体。十五年前我们以为她逃掉了,记忆被清除。但水记得,它一直在召唤她回来。现在她记忆开始恢复,能帮助我们完成最终阶段——全国水源网络的意识植入。
林默屏住呼吸。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光扫过地下室。她躲在废弃设备后,心跳如雷。突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小雨发来的短信:
姑姑快跑!他们抓了奶奶,说除非你交出父亲的数据,否则...他们往水里加了新东西,我开始听不清自己的思想了。记住老槐树,记住誓言。水在哭泣。
手机光暴露了林默的位置。
在那里!王建国喊道,别让她跑了!她带着关键数据!
林默冲向侧门,但被两名保安拦住。王建国走近,脸上不再有温和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贪婪。
林小姐,你父亲是个天才,可惜太感情用事。他伸手想拿林默的背包,把数据给我,我保证你和你侄女安全。
你们对我弟弟做了什么?林默质问,对镇上的人做了什么?
王建国叹口气,只是加速进化。人类需要统一的意识,消除冲突和混乱。水是最好的媒介,它无处不在,能渗透最深的角落。你父亲发现了这个秘密,但他想保护它,而不是利用它。
利用?你们在制造怪物!林默指着自己的手腕,看看这些被控制的人,他们还是人类吗?
他们是新人类的先锋。王建国眼神狂热,没有贪婪,没有战争,没有分裂。一个和谐的世界,由水连接,由我们引导。你和你弟弟是特殊的,你们能在保持自我意识的同时与水网络连接。我们需要你,林默,完成最后一环。
林默突然想起录音中父亲的话:水不是敌人,是被利用的工具。
我永远不会帮你们。她坚定地说。
王建国脸色一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给她注射记忆唤醒剂,我们需要她恢复全部记忆,无论是否自愿。
保安上前,林默拼死抵抗。混乱中,她撞倒一个化学品架,刺鼻气味弥漫。趁着混乱,她冲向出口,但被王建国抓住手腕。
你逃不掉,林默。水选择了你,十五年前在老槐树下,你就发过誓。你以为那些记忆被清除了?不,只是沉睡。水一直在等你回来,完成未竟的誓言。
林默用力挣脱,跑出地下室。清晨的阳光刺眼,她辨不清方向,只记得小雨在危险中。跑到镇中心时,她发现全镇异常安静,街道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窗后隐约可见人影,全都面向同一个方向——化工厂。
手腕上的符号开始灼热,一种奇异的低语在她脑中响起,不是语言,而是情感和图像:一个古老的仪式,老槐树下,一群孩子围成圈,水在碗中泛着奇异光芒。一个小女孩——童年的林默——举起手,说:我发誓记住水的记忆,保护它的秘密,不让它被滥用。
记忆如潮水涌来。不是被植入的,是真实的。1998年7月15日,不是普通实验日,是水之计划启动日。戴眼镜的男人不是研究人员,是王建国年轻时的样子。他们让孩子们喝下特制的水,说这是与水结盟的仪式,其实是建立神经连接。
林默冲向弟弟家,发现门大开。屋内一片狼藉,奶奶不见踪影,墙上用红漆写着:水要它的孩子。
手机响起,是陌生号码。接通后,传来小雨的哭声,夹杂着王建国的声音:你有两个小时,带着所有数据来老槐树下。否则,小雨将成为新一代连接体,永久融入水的记忆网络。她已经表现出极强的共鸣能力,比你当年更强。
电话挂断。林默瘫坐在地,泪水模糊视线。她打开父亲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老槐树的剖面图,树根深入地下,连接着一个发光的洞穴。旁边写着:
真相不在水中,在地底。水只是媒介,地底矿脉才是源头。1998年7月15日,我们不是在唤醒水的记忆,是在唤醒沉睡的东西。它通过水与人类连接,不是为了控制,是为了交流。王建国误解了一切。林默,如果你看到这,去老槐树根部,那里有钥匙。记住,你不是它的主人,是它的守护者。
林默擦干眼泪,望向窗外。阳光下的清溪镇看似平静,但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紧张。她知道,接下来的两小时,将决定小雨的命运,镇上居民的命运,也许还有人类未来的命运。
老槐树的影子在阳光下拉长,像一只伸向她的手。林默摸摸手腕上灼热的符号,低语:我回来了,水。这次,我不会忘记誓言。
她走向厨房,拿起一把刀。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在手腕上加深那个符号,唤醒被压抑的记忆。刀锋划过皮肤的瞬间,不是疼痛,而是连接——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识:老槐树下,一群孩子手拉手,碗中水泛着奇异光芒,一个声音(不是王建国,而是更古老、更原始的声音)说:守护者已选定,记忆之门开启...
鲜血滴在地板上,形成水波纹的形状。林默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两小时后,她将面对王建国,面对水的记忆,面对十五年前在老槐树下许下的誓言。但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的实验体,而是觉醒的守护者。
窗外,阳光被乌云遮蔽。远处,化工厂的烟囱冒出不寻常的暗绿色烟雾,像一条巨蛇升向天空。林默知道,水的记忆已经醒来,而人类,只是它漫长历史中的一个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