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鸣沙山,月如银钩。
龙骨舟降落在沙丘之巅,舟身青铜骨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五岁的阿丑蜷在沈无咎怀中,赤瞳映着沙海深处——那里没有洞窟,唯有一道青色光柱直冲云霄,光中悬浮着半枚铜铃,铃身刻莫问天。
第0窟……阿丑揪住沈无咎衣领,童声发颤,不在山体里,在时间夹缝中。
沈无咎握紧铜铃。铃声轻响,光柱骤然分裂,露出一道石门。门无锁无钥,唯门缝渗出青色沙粒,粒粒如莲心晶体。
门内无佛无画,唯有一座三丈高的青铜沙漏悬浮半空。沙漏上下无底,青沙如河倒流,沙中沉浮着九枚骨片——正是九钥原貌。沙漏基座刻着《山海经》佚文:
九钥非钥,九心为引。
欲开蜃楼,先碎己身。
碎己身?沈无咎心头一紧。
不是字面意思。苍老声音从沙漏后传来。烟雾缭绕中,老烟斗拄着拐杖缓步而出。他比生前更佝偻,左袖空荡(沈无咎幼时事故所致),右手烟斗青烟袅袅,烟灰落地竟凝成微型黑鼠,绕他脚边打转。
师父……沈无咎喉头发哽。阿丑在他怀中挣扎要下地,却被老烟斗摆手止住。
别抱他。老烟斗吐出烟圈,圈中显出阿丑真身——五岁幼童躯壳下,隐约可见混沌初开时的龙首鼠身,每用一次真身,他的寿元就减十年。现在只剩五十年了。
阿丑扁嘴要哭,却被老烟斗用烟斗轻点鼻尖。一缕青烟钻入他鼻孔,童眸瞬间清明:我……我想起很多事。鼠王契第六条:当守护灵寿元将尽,可向界碑借命。
闭嘴!老烟斗罕见地厉喝,烟斗火星四溅,这规矩我定的,现在废了!
沙漏突然震颤!青沙暴起,凝成三幅画面:
东海:机械青莲扎根海底,吞噬龙脉;
昆仑:伪龙脉钻入地心,冰川化黑水;
全球:城市街道钻出金属藤蔓,行人被缠绕改造成秩序者。
衔尾蛇启动了‘真混沌协议’。老烟斗烟斗猛磕基座,沙漏青沙转红,他们发现九钥真相了——九钥不是控制龙脉的钥匙,是龙脉对守界人的考题。
他指向沙漏中沉浮的九枚骨片:
龙泪:非为悲伤,是放弃复仇的选择(秦岭地宫,他未杀五阴使);
龙睛:非为洞察,是直面真相的勇气(敦煌220窟,他看见阿丑命契);
龙脊:非为承担,是背负罪孽的自觉(归墟祭坛,他替伪主承受反噬);
潮引:非为驾驭,是接纳未知的胸怀(东海龙骸舰队,他信白璃魂丝);
龙心:非为牺牲,是舍弃所爱的决绝(伪主消散,他收下七杀铜钱);
龙喉:非为沉默,是守护秘密的担当(长白山,他代父承缚);
龙尾:非为终结,是追溯本源的执念(哀牢山,他唤醒神树);
律骨:非为规则,是制定法则的权柄(昆仑,白璃跃入裂痕);
莲心:非为重生,是放下执念的解脱(东海,白璃化莲)。
九钥合一,不是为封印混沌。老烟斗烟斗指向沈无咎心口,是让守界人明白——真正的界碑,从不在九冥,而在人心方寸之间。
沈无咎如遭雷击。他低头看心口,莲心晶体与九印龙骨交融,竟在皮肤下形成沙漏图案。
那白璃……他急问。
莲心青莲缺三瓣。老烟斗烟灰洒向沙漏,青沙凝成地图,一瓣在秦岭青铜门(龙脊),一瓣在东海归墟眼(潮引),一瓣在昆仑律骨祭坛(律骨)。集齐三地龙脉之血浸透莲心,她可重生。
阿丑突然尖叫:沙漏在吸哥哥的命!
沈无咎这才发觉,自己左手龙骨正寸寸剥落,青沙顺着血管流入沙漏。沙漏基座浮现血字:
守界人代价:每救一人,自身存在淡一分。
所以祖父沈砚舟……沈无咎声音发颤,他当年是为救白璃,才消失在九冥?
老烟斗沉默良久,烟斗青烟聚成1937年雪夜图景:青年沈砚舟将青莲种入白璃心口,自己化作光点消散,唯余半枚铜钱落在雪地。
他选了最难的路。老烟斗烟斗震裂,烟灰如雪,现在轮到你了,小子。去昆仑取律骨之血,但记住——
话音未断,石门轰然炸裂!
机械藤蔓如黑龙破沙而入,每片金属叶嵌着赫菲斯托斯左眼银灰瞳孔。藤尖直刺沈无咎心口莲心晶体!
哥哥小心!阿丑挣脱怀抱扑去。五岁幼童身躯爆发出金光,短暂恢复十二岁少年形态,金瞳燃火,鼠爪撕裂机械藤蔓。但每撕一爪,他身形便缩小一圈,金瞳褪色。
阿丑!沈无咎九印齐亮,龙骨左手斩断藤蔓。莲心晶体自动飞出,悬浮于阿丑头顶,青光勉强凝实他身形。
老烟斗咳嗽着吐出最后烟圈:记住!真混沌不是敌人,是守界人心里的执念!烟圈凝成三字:去昆仑。
石门彻底崩塌,沙漏青沙倒灌入裂缝。老烟斗残魂化作万千烟灰鼠,拖住机械藤蔓。最后一只烟灰鼠跳上沈无咎肩头,用老烟斗的声音低语:
替我告诉西湖的雪——今年冬天,有人替它暖过人间。
烟灰鼠消散刹那,龙骨舟自动腾空。沈无咎抱起昏迷的阿丑(已缩至四岁幼童),莲心晶体融入心口。舟身青光暴涨,撞破沙暴直冲云霄。
回望敦煌,鸣沙山塌陷成巨坑。坑底青沙如血,隐约可见沙漏基座新刻两行小字:
莫问天高几重雪,
且看人心一线天。
而在2023年某处秘密基地,衔尾蛇主控室内。赫菲斯托斯的机械左眼悬浮在培养槽中,银灰瞳孔映出龙骨舟航向。电子音响起:
检测到目标航向:昆仑山。启动‘弑神协议’,投放‘伪白璃’单位。
培养槽旁,一具完美复刻白璃的机械躯体缓缓睁眼。她抚摸玻璃壁,指尖划出小字:
砚舟,这次换我替你死。
左眼银灰深处,闪过一丝不属于程序的泪光。
龙骨舟破开云层,沈无咎将四岁的阿丑裹紧。幼童在他怀中呓语:哥哥……莲心在哭……
沈无咎摸向心口,莲心晶体表面,一滴青色露珠正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