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蹲在弟弟面前,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挣扎痛苦的神色,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疑惑。他放缓了声音,带着十足的耐心与鼓励:“忘机,无论发生何事,都有兄长在。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蓝忘机紧抿的唇微微颤抖,他抬起眼,望向兄长那双总是含着温和与信任的眸子,心中筑起的冰墙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在极度无助与惶惑之下,那声自幼年起便因恪守礼仪而鲜少出口的、更为亲昵的称呼,竟脱口而出:
“哥哥……”
“嗯,嗯?哥哥在。”蓝曦臣一开始还以为蓝忘机唤的是兄长,一听是比兄长更亲密的哥哥,顿时有些开心。
得到了回应,蓝忘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积压的羞愧与恐惧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垂下眼睫,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清晰地砸在蓝曦臣心上:“我……昨日……不慎……沾染了酒气……醉后……用抹额……捆住了魏婴……与他……无媒苟合……”
他每说一个字,脸色就更白一分,到最后,几乎已是摇摇欲坠。“忘机……知错……但……我想与魏婴……结为道侣。求哥哥……帮我和叔父说……”
蓝曦臣脸上的温和笑意在听清前半句时,瞬间僵住了。醉酒?抹额?无媒苟合?!他脑中“嗡”地一声,第一个浮现的竟是自己前日在客栈中,同样因酒失态,用抹额系住卿玥手腕,与她同榻而眠的画面!虽未及忘机这般……深入,但性质何其相似!
一股心虚与后知后觉的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他好像也没立场说教忘机了……
看着弟弟那充满希冀与哀求的眼神,尤其是那声软软的“哥哥”还在耳边回响,蓝曦臣心中天人交战。帮,如何帮?这等事情,如何向古板严肃的叔父开口?
“哥哥……”蓝忘机见兄长沉默,眼中希冀的光芒渐渐黯淡,以为兄长不愿相助,情急之下,竟用上了儿时记忆里、更为绵软依恋的姑苏话,“哒哒(哥哥)……帮帮忘机……”
这一声带着奶音记忆的“哒哒”,彻底击溃了蓝曦臣的心理防线。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将自家那点“同病相怜”的心虚强行压下。罢了,既是弟弟所求,又是两情相悦之事,他这个做兄长的,无论如何也得扛起来!
“好。”蓝曦臣握住弟弟冰凉的手,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哥哥帮你。”
他站起身,转向一旁早已等得不耐烦、脸色铁青的蓝启仁,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温润从容、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只是细看之下,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叔父,”蓝曦臣拱手一礼,语气平和,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方才仔细问过忘机了。原是昨日他与魏公子在雅室切磋功法,忘机对一套新研习的禁锢类术法掌控尚不纯熟,一时失手,灵力运转过激,不慎……伤到了魏公子。”
他话语微顿,留意着蓝启仁的神色,继续从容道:“魏公子毕竟身份特殊,是云梦江氏首徒,又长期与忘机一同居于雅室。若骤然传出他被我蓝氏弟子所伤,虽是无心之失,恐也引人非议,于两家关系不利。忘机自觉有愧,心中不安,这才一早前来向叔父请罪。”
蓝启仁听着,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切磋失手?这倒说得通。忘机性子严谨,若真误伤了客居的世家子弟,前来请罪确是他的作风。他脸色缓和了些,捋了捋胡须:“既是切磋不慎,意外伤人,虽说有错,倒也……算不得触犯家规。让他起来吧,稍后带些伤药去看看魏公子便是。”
蓝曦臣心中暗松半口气,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与一丝“欣慰”,继续说道:“叔父明鉴。只是……这其中还有一层缘由。忘机与魏公子,他们二人……早已是两情相悦,心意相通。”
“嗯?”蓝启仁一时没反应过来。
“正是因为这层关系,二人切磋时难免……情意流露,忘机一时情急,才会灵力失控,导致魏公子受伤稍重了些。”蓝曦臣面不改色地将“酒后乱性”巧妙包装成了“情意流露导致的切磋事故”,“他们二人情深意重,愿结为道侣,相伴此生。忘机此番请罪,一是为失手伤人,二来,恐怕也是想借此机会,恳请叔父成全。”
蓝启仁刚开始还顺着蓝曦臣的思路点头,觉得既然是两情相悦,切磋时没收住手虽然不该,但情有可原……等等!道侣?!
他猛地回过味来,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手指颤抖地指向依旧跪着的蓝忘机,又指向一脸“诚恳”的蓝曦臣,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你……你们……蓝曦臣!你给老夫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魏婴那小子……他把忘机怎么了?!不对!是忘机把他怎么了?!”
他脑中已然勾勒出魏无羡那张扬跳脱的模样,再结合“两情相悦”、“情意流露”、“受伤稍重”等词,一个惊悚的念头浮现——他蓝氏精心培育、雅正端方、冰清玉洁的白菜,被云梦那头姓魏的猪给拱了?!还是在他云深不知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蓝曦臣见叔父已然反应过来,知道再无法含糊其辞,只得硬着头皮,将事情稍作修饰(略去了酒和抹额捆绑的关键细节),言明二人确是彼此有意,且已有了夫妻之实,望长辈成全。
蓝启仁听得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蓝忘机,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真想按照家规重重责罚!可……可方才他自己亲口说了“算不得触犯家规”!而且还是“情有可原”!
这……这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憋了半晌,看着跪在地上、神色决绝却掩不住苍白的侄儿,又看看一旁满脸写着“弟弟幸福最重要”的大侄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况魏婴那小子……除了跳脱不羁,天赋品性倒也……勉强配得上忘机。
他重重哼了一声,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既……既是你二人两情相悦,老夫……老夫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但!家规不可废!”
他深吸一口气,颁布处罚:“蓝忘机,行为失当,罚抄家规百遍!蓝曦臣!你身为兄长,管教不严,替弟隐瞒,罚抄家规三百遍!”这处罚,相较于他们犯下的事,简直轻如鸿毛。
蓝启仁顿了顿,看着明显松了口气的兄弟二人,没好气地补充道:“结为道侣可以!但需按礼制操办,不可草率!而且——”他狠狠瞪了蓝曦臣一眼,“长幼有序!曦臣,你的婚事尚未办,忘机需排在你之后!”
蓝忘机立刻叩首:“忘机遵命,谢叔父成全!”声音中带着如释重负的哽咽。
蓝曦臣也深深一揖:“曦臣领罚,谢叔父。”
一场险些引发雷霆震怒的风波,就在蓝曦臣机智的转圜与蓝启仁无奈的妥协下,有惊无险地渡过了。雅室之内,尚不知自己已被“官方认证”的魏无羡,还在揉着酸痛的腰,茫然地寻找着他家那位“肇事逃逸”的含光君。而云深不知处的天空,似乎也因为这一对即将正式缔结的道侣,而变得更加明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