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夏,岐山不夜天城却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燥热与压抑之中。仙督温若寒广发请帖,举办百家清谈盛会,名为促进各大家族交流,实则彰显温氏威权,其野心昭然若揭。姑苏蓝氏、栖云林氏、云梦江氏、兰陵金氏、清河聂氏等各大世家,虽心知肚明,却也不得不应邀前来。
通往不夜天城的山道宽阔,却透着一股生硬的威严。两侧石壁上雕刻着巨大的炎阳烈焰纹,灼灼逼人,取代了以往各家家徽并立的景象。巡逻的温氏修士身着统一烈焰袍,神色倨傲,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来赴会的各家队伍,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优越感。
姑苏蓝氏的队伍抵达时,引来不少注目。蓝曦臣与林昭并肩而行,身后跟着蓝忘机、魏无羡以及数名精英弟子。蓝曦臣依旧是一袭云纹白衣,风姿清雅,只是眉宇间比平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林昭则身着蓝氏主母规制的淡蓝色广袖流仙裙,裙摆绣着精致的青鸾栖云暗纹,发髻高绾,簪着象征身份的玉簪步摇,容颜绝丽,气度清华,站在蓝曦臣身侧,毫不逊色,反而更添几分珠联璧合的光彩。
“啧,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朝贡呢。”魏无羡压低声音,在蓝忘机身边嘀咕,换来蓝忘机一个冷淡的瞥视,但他显然毫不在意,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尤其是在看到那些过分张扬的炎阳纹时,嘴角撇了撇。
几乎前后脚,栖云林氏的舟船也到了。林正玄携夫人谢芷音,带着林惊澜、林谦睿等人下船。林瑾本想跟来,被严令留在了水境。林家人衣着多以水色、青色为主,气质清逸,在这片炽热张扬的环境中,宛如一股清流。林昭见到父母亲人,上前见礼,眼神交汇间,自有不必言说的关切与默契。
“岳父,岳母。”蓝曦臣执礼甚恭。
“曦臣,卿玥,一切小心。”林正玄拍了拍女婿的肩膀,低声嘱咐。
很快,其他家族也陆续抵达。
云梦江氏一行人气氛明显沉闷。江枫眠面色沉静,但眼底带着疲惫。江澄跟在父亲身后,脸色阴沉,尤其是在看到蓝氏队伍中与蓝忘机站在一起的魏无羡时,眼神更是冷了几分。江厌离依旧温婉,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轻愁,她看到林昭,目光复杂,最终还是微微颔首示意。
兰陵金氏则极尽奢华之能事,金子轩一身金星雪浪袍,金光闪耀,眉宇间的骄矜之色比以往更盛,他目光扫过众人,在触及江厌离时迅速移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其父金光善则笑容满面,与各方寒暄,八面玲珑。
清河聂氏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宗主聂明玦,他身形魁梧,面容刚毅,不怒自威,腰间佩刀“霸下”散发着凛冽的煞气。跟在他身后的聂怀桑则缩了缩脖子,手里习惯性地捏着扇子,眼神躲闪,似乎对这阵仗颇为畏惧,小声对身旁的孟瑶说着什么。孟瑶依旧是那副谦卑温和的模样,低眉顺眼,应对得体。
温氏为各大家族划分了休息的营地,位置颇有讲究。姑苏蓝氏与栖云林氏的营地被有意安排得相邻,或许是考虑到两家新结姻亲的关系。而云梦江氏的营地则相对偏僻,兰陵金氏与清河聂氏的营地则靠近中心区域。
安顿下来后,蓝曦臣与林昭一同前往蓝氏营地查看。营地布置简洁,符合蓝氏一贯风格,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属于岐山的、隐隐带着燥热与侵略性的灵气,让人很不舒服。
“阿涣,温氏此次,恐怕不止清谈那么简单。”林昭看着远处高耸的、如同燃烧般的仙督大殿,轻声道。
蓝曦臣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静观其变。我已嘱咐弟子们谨言慎行,非必要不离开营地范围。”他顿了顿,“岳父那边……”
“父亲和三叔已有安排,惊澜哥哥和谦睿会负责警戒。”林昭答道,目光扫过营地外围那些看似随意走动、实则目光锐利的温氏修士,“只是这监视,未免太过明目张胆。”
正说着,魏无羡溜溜达达地过来,手里还拿着个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红彤彤的果子啃着:“泽芜君,林……呃,嫂嫂,”他改口倒是快,“我刚才去转了一圈,好家伙,连后山那片林子都给划成明日围猎的场地了,到处都插着温家的旗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蓝忘机跟在他身后,闻言眉头微蹙。
这时,聂怀桑也探头探脑地过来了,一脸苦相:“曦臣哥,卿玥妹妹,这地方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明天的围猎,我怕是要拖后腿了。”他身后,孟瑶温和地笑着见礼。
不远处,江澄冷冷地看着这边众人交谈,哼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家营地。金子轩则被几个金氏子弟簇拥着,谈论着明日围猎定要拔得头筹。
傍晚时分,温氏派人送来明日围猎的规则玉简。规则冗长,核心在于围猎场地限定在岐山划出的特定区域,以猎取特定的妖兽内丹或灵草计分,最终排名由温氏裁定,胜者可得温若寒亲赐的珍贵法宝。玉简中虽未明言禁止使用自家法器,却隐晦地提醒“猎场险峻,恐有意外,各家子弟当量力而行”,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量力而行?”林昭放下玉简,与蓝曦臣交换了一个眼神,“只怕这‘意外’,未必全是天灾。”
蓝曦臣微微颔首,温润的眉宇间凝着一层薄霜:“猎场是温氏划定,规则由温氏制定,裁判亦是温氏。此行……务必慎之又慎。”
正商议间,营地外传来一阵嚣张的喧哗声,伴随着毫不客气的呵斥。两人走出营帐,便见温晁在一群温氏门生的簇拥下,正大摇大摆地穿行于各家营地之间,姿态倨傲,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
他先是走到云梦江氏的营地前,目光扫过面色不虞的江澄和低眉顺眼的江厌离,嗤笑一声:“江少主,别来无恙啊?听说你们云梦水系术法不错,可惜啊,明日猎场多是山林,怕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江澄额角青筋一跳,手握上了三毒剑柄,咬牙道:“不劳温二公子费心!”
温晁得意一笑,转而看向兰陵金氏的华丽营地。金子轩正与门人检查明日可能用到的法器,见到温晁,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温晁却主动凑上去,语带嘲讽:“子轩兄,明日围猎可不是比谁家袍子更闪亮,你们兰陵金氏这做派,怕是连妖兽都要被晃花了眼,不好抓吧?”
金子轩冷哼一声,俊朗的脸上满是不屑:“我兰陵金氏行事,何须向你解释?倒是温二公子,有闲心在此说笑,不如多担心明日自己别在猎场迷了路。”
温晁被他噎了一下,脸色沉了沉,又踱步到清河聂氏营地前。聂明玦正擦拭着他的霸下刀,感受到视线,抬起头,目光如电,那久经沙场的凛冽杀气让温晁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聂怀桑吓得直往孟瑶身后躲。
“看什么看!”温晁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吼道,“聂宗主,你这刀煞气太重,小心明日把猎物都吓跑了!”
聂明玦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劳。”便不再看他,继续擦刀。那无视的态度比直接反驳更让温晁难堪。
最后,温晁的目光落在了相邻的姑苏蓝氏与栖云林氏营地。他看到并肩而立的蓝曦臣与林昭,眼中闪过一丝嫉恨与淫邪,但触及蓝曦臣平静无波却隐含威仪的目光,以及林昭那双清澈锐利、仿佛能看透他心思的琥珀色眼眸,气焰不由得矮了三分。他可没忘记当初在云深不知处被林昭当众揭短的狼狈,也没忘记蓝曦臣驱逐他时的决绝。
他不敢直接挑衅蓝曦臣,便将矛头对准了站在稍远处的魏无羡和蓝忘机,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云梦江氏大名鼎鼎的前首徒魏无羡吗?怎么,如今攀上了蓝氏高枝,连自家营地都不待了?蓝二公子,真是好雅兴,走哪儿都带着这么个……”他话未说完,便被蓝忘机一个冰冷刺骨的眼神冻住。
魏无羡双手抱胸,懒洋洋地接口:“温二公子才是好兴致,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各家营地……吠叫?怎么,是怕明日围猎成绩太差,提前来给大家逗个乐子?”
“魏婴!你放肆!”温晁气得脸色发青,指着魏无羡,却又忌惮他身旁如同冰山般的蓝忘机,不敢真的动手。他狠狠瞪了魏无羡一眼,又怨毒地扫过蓝曦臣和林昭,以及周围其他对他面露讥诮的世家子弟,咬牙切齿道:“好!好得很!你们都给本公子等着!明日猎场之上,咱们再好好‘切磋’!”
说罢,他重重哼了一声,带着满腔怒火和记恨,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看着温晁离去的背影,林昭微微蹙眉,对蓝曦臣低语:“阿涣,他这般记恨在心,明日围猎,恐怕会故意刁难,尤其是对魏公子和忘机。”
蓝曦臣轻轻握住她的手,目光沉静:“意料之中。明日入猎场,需格外警惕,不仅防妖兽,更要防……人心。”
夜色渐深,岐山不夜天城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弥漫在各大家族营地间的紧张与猜疑。温晁的挑衅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让所有人都明白,明日这场围猎,绝不仅仅是狩猎那么简单。一场看似热闹的盛会之下,暗流汹涌,只待明日猎场开启,便可能彻底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