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悄悄爬上了床榻,在锦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清晏准时醒来,却难得没有立刻起身。
怀中温热的躯体让他心头涌起一阵暖意,昨夜种种旖旎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阿疏情动时的眼波、羞涩的轻颤、笨拙却真诚的回应,还有最后相拥而眠时那全然信赖的姿势。
他低头看去,云疏还在熟睡。
晨光中,少年褪去了平日的警惕与冷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乖巧的阴影,唇瓣因昨夜的亲吻而略显红肿,微微翘着,几缕墨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平添几分稚气。
林清晏心中爱怜满溢,忍不住俯身,在那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又顺着鼻梁,轻轻吻了吻那微张的唇。
云疏被这细微的动静扰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起初眼神还带着睡意的迷蒙,待看清近在咫尺的林清晏,昨夜种种瞬间回笼,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往被子里缩,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还环在林清晏腰上,顿时更加羞窘,连忙松开手,整个人缩成一团。
“醒了?”林清晏低笑,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伸手将他连人带被子捞回怀里,“躲什么?”
云疏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道:“没、没躲……”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林清晏笑得胸膛震动,也不逼他,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他散乱的长发,动作温柔至极:“睡得好吗?身子可有不适?”
这话问得云疏耳根更红,昨夜虽然未到最后一步,但那种极致的亲密与失控,此刻回想起来仍让他心跳加速。他摇了摇头,细声道:“没、没有不舒服……”
其实身上还有些酸软,尤其是手臂,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饱足的慵懒感,像是被温水从头到脚浸泡过,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暖意。
“那就好。”林清晏满意地亲了亲他的发顶,正待再说什么,门外传来了轻柔的叩门声。
“公子,云……萧公子,该起身了。将军府的车驾已经到了外头,夫人让奴婢来唤你们。”
是映雪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显然知道昨夜两人宿在一处。
云疏闻言,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从林清晏怀里弹开,手忙脚乱地抓起散落在床边的衣物就往身上套,动作快得差点把衣带系成死结。
林清晏看得好笑,也不急着穿衣,就那么支着胳膊看他忙乱,直到云疏急得额角冒汗,才慢悠悠起身,接过他手中的衣带:“慌什么?慢慢来。”
他动作熟练地帮云疏整理好衣襟,又取来那根素青色发带,仔细为他束发。指尖穿梭在墨发间,带着晨间特有的温存。
“我自己来……”云疏小声抗议,却被林清晏一个温柔的眼神制止。
“让我来。”林清晏的声音不容置疑,“以后,只要我在,都让我来。”
云疏心头一颤,不再坚持,安静地任由他摆布。
镜中映出两人身影,一个温柔专注,一个垂眸顺从,晨光为这画面镀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
待两人收拾妥当走出房门,映雪已备好了洗漱温水,见到他们,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意,却识趣地什么也没问,只道:
“老爷夫人已在正堂等着了,将军府来了两辆马车,说是接咱们全家过去。”
林清晏点头,牵着云疏的手来到正堂。林文正与苏婉如早已穿戴整齐,见两人携手而来,苏婉如眼中闪过欣慰,林文正也微微颔首,神色温和。
“走吧,莫让萧夫人久等。”林文正起身,整了整衣袍。
将军府派来的马车宽敞舒适,几人分乘两辆,朝着镇北将军府驶去。
说话间,马车已停在镇北将军府门前。
府邸巍峨,门前的石狮比靖安侯府更加威严肃杀,透着一股沙场征伐的铁血之气。
今日的将军府正门大开,萧绝与萧夫人亲自在门前相迎,卫瑾也摇着扇子站在一旁,笑得意味深长。
“林大人,林夫人。”萧绝抱拳行礼,这位沙场悍将今日特意换了常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些。
“萧将军,萧夫人。”林文正回礼,苏婉如则已上前拉住萧夫人的手——
两个母亲目光相触,便知彼此心意。
卫瑾凑到林清晏身边,压低声音笑道:“我娘听说今日要商议婚事,本想也来凑热闹,被我拦住了。不过她让我带话,说到时她要做全福人,谁都不许抢。”
正厅内,早已备好茶点。
萧老夫人今日精神矍铄,见到云疏进来,眼中立刻涌上慈爱之色。
众人落座后,气氛却意外地安静了一瞬。
还是萧夫人先开口,她目光柔柔地落在并肩而坐的林清晏与云疏身上,话却是对着林氏夫妇说的:
“今日请亲家来,是想商量孩子们的终身大事。”
萧夫人微微一笑,继续道:“既是要成全,咱们便不必拘泥于世俗那些虚礼。寻常婚嫁,讲究什么三书六礼、谁嫁谁娶,在我看来,都是束缚。”
她目光扫过厅中众人,声音清晰:“我的意思是——咱们不用走那些繁琐程序,也无所谓谁嫁谁娶。就当是我们两家,都多了个儿子。”
这话一出,厅内众人都是一怔。
萧夫人看着云疏和林清晏,眼神温和:“臻儿是我萧家的儿子,清晏是你们林家的儿子。他们二人要在一起,不是谁娶了谁,也不是谁嫁了谁,而是两个独立的男子,决定携手共度余生。
既如此,婚事便按他们的心意来办,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妥当怎么来。咱们做长辈的,只管支持,不必用那些俗礼框住他们。”
她顿了顿,补充道:“自然,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我的想法是,在将军府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办一场家宴,选定哪里,看孩子们的意思。
到时请些至亲好友,让两个孩子正式行礼,彼此交换信物,在长辈亲友面前立下盟誓,便算礼成。不必张扬,但求真心。不知亲家意下如何?”
林文正与苏婉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
林文正起身,对着萧夫人郑重一揖:“夫人胸襟开阔,思虑周全,文正佩服。如此安排,甚好!甚好!”
苏婉如也拭泪笑道:“这样最好不过!只要两个孩子好,怎样都行!”
萧绝将军虽然沉默寡言,此刻也点了点头,沉声道:
“夫人所言极是。男子汉大丈夫,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不必拘泥形式。”
卫瑾在一旁抚掌:“妙啊!如此一来,既全了礼数,又尽了心意。”
云疏听着这些话,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暖流。
他原本最担心的便是这桩婚事会让公子为难,更怕自己这尴尬的身份会给将军府带来非议。却没想到,萧夫人会说出这样一番通透豁达的话来。
不是嫁娶,而是携手。不是依附,而是平等。
云疏下意识地看向林清晏,正对上他温柔含笑的眸子,那眼中写着:你看,我说过,一切都会好的。
林清晏起身,对着四位长辈深深一揖:“清晏多谢将军、夫人、父亲、母亲成全!此恩此情,清晏与阿疏必当铭记于心!”
云疏也连忙起身,跟着行礼,声音有些哽咽:“谢……谢谢……”
“好了好了,都快坐下说话。”萧老夫人笑得慈蔼,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既然都点了头,咱们便好好商量商量具体事宜。这地点该定在哪?日子选在何时?要请哪些宾客?宴席又当如何安排?”
林清晏与云疏对视一眼,温声开口:“昨夜我们商量过了,想着就在将军府办。林家的院子是租的,略显狭窄,只怕不便待客。”
“那便定在将军府。”萧夫人闻言颔首,语气从容利落,“清晏秋后便要赴任,臻儿也需去京郊大营历练。依我看,日子就定在半月之后——八月初六。那时天气爽朗,置办起来也来得及。”
请的人不必多,萧家这边就家中的几位至亲,还有靖安侯府;林家这边,亲家看看要请哪些亲友?”
林文正想了想,道:“我们在京城亲友不多,周老那边,自然是要请的,除了周老,便只有几位同乡和旧日同窗了。”
接下来,众人又商议了宴席菜式、仪式流程等细节。
萧夫人行事干练,思虑周全,林文正和苏婉如也提出些建议,气氛融洽。
萧绝将军虽不多言,但关键处会点头认可,显然对夫人的安排很是满意。
云疏在一旁听着,看着这从未想象过的场景——
他的亲生父亲、嫡母、祖母还有公子的父母,围坐在一起,平和地商议着他和公子的婚事。
没有指责,没有非议,只有包容与成全。
这一切,美好得如同梦境。
正事议定,萧夫人吩咐摆上午膳。宴席就设在正厅旁的暖阁,菜品不算奢华,却样样精致,可见用心。
席间,萧绝将军难得主动开口,问了林清晏一些朝政见解,林清晏从容对答,言之有物,让萧绝眼中赞赏之色愈浓。
萧夫人则与苏婉如聊些家常,气氛越发和睦。
用过午膳,萧老夫人有些乏了,先回房歇息。萧绝将军军务在身,也先行离去。
萧夫人留林家夫妇再坐坐,让林清晏和云疏自去园中走走。
两人携手走在将军府的花园里,初秋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
“感觉如何?”林清晏轻声问。
云疏深吸一口气,看着园中盛放的菊花,低声道:“像做梦一样。”
“不是梦。”林清晏握紧他的手,“阿疏,这一切都是真的。”
掌心相贴处传来令人心安的热度。
云疏转头看他,眼中水光潋滟,却不再有往日的彷徨与飘忽,只沉淀下满满的坚定与柔软:“嗯。”
他忽然想起什么,唇角弯起一点细微的弧度:“阿清,你还记得我们进京赶考时,住的那间漏雨的客栈么?”
“记得。你整夜撑着油布为我挡雨,自己半边身子都湿透了。”林清晏笑了,眼神柔软下来。
“那时我便想,若能有一间不透风的屋子,让你安安心心读书,便是此生至福。”
云疏望着眼前华美的侯府庭院,声音里带着恍惚的感慨,“如今何止不透风的屋子……阿清,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林清晏摇头,笑意温柔:“这不是贪心,是苦尽甘来。”他凑近些,在云疏耳边轻声道,“况且,我比你还贪——我要的不止今生,还有来世。”
两人不觉已走到一处僻静的回廊,四下无人。林清晏忽然停下脚步,将云疏轻轻抵在廊柱上,低头吻了吻他的唇,一触即分,却饱含深情。
“半月之后,你便是我的了。”林清晏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带着笑意,“名正言顺的。”
云疏脸颊微红,主动环住他的脖颈,仰头回应了一个轻吻:“你早就是我的了。”
阳光透过廊檐,在两人身上投下交错的光影。远处隐约传来丫鬟们的说笑声,近处只有彼此交缠的呼吸与心跳。
回廊尽头,萧夫人站在月洞门后,静静看着那两个相拥的身影,眼中只有纯粹的欣慰与祝福。
她轻轻转身,没有打扰他们。
孩子们幸福,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