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惊心动魄的刺杀过后,林清晏直接向周老告了假,言明家中有人重伤需照料。
周老听闻此事,亦是震怒,叮嘱他安心照顾,并言会暗中查探凶手来历。
林清晏谢过恩师,接下来的这几日,心思几乎全系在了云疏身上。
小院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
云疏左肩的淤青需用药油揉开,右臂的伤口需每日换药。
这些事,林清晏一概不让云疏自己动手,坚持亲力亲为。
就如此刻,云疏别扭地坐在床沿,衣衫半褪至腰间,露出线条流畅却布满旧日疤痕的脊背和那处新鲜的、触目惊心的青紫。
林清晏将药油倒在掌心,搓热了,才小心翼翼地覆上去。
“嘶……”药力渗透,带来一阵尖锐的酸痛,云疏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身体瞬间绷紧。
“忍一忍,淤血化开才好得快。”林清晏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手下动作却不敢停,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在那片淤青上缓缓揉按。
他看着云疏因忍痛而微微颤抖的肩胛骨,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只恨自己当时未能护他周全。
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药油,在那片肌肤上细细研磨,仿佛要将所有的疼痛都驱散。
偶尔指尖划过未被伤处波及的皮肤,那细腻温热的触感,让两人心中都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云疏耳根悄悄红了,只能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林清晏看着他这副乖巧隐忍的模样,心中爱怜更甚,动作愈发轻柔。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嗓音,打破了室内的静谧与旖旎:
“林兄!云疏弟弟!我来看你们了!”
是卫瑾。
林清晏揉按的动作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云疏则像是找到了救星般,立刻就想把衣衫拉起来,却被林清晏轻轻按住:“别动,药还没吸收完。”
说话间,卫瑾已经熟门熟路地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和两个礼盒。
他一进门,目光就精准地落在了床榻边姿势亲密的两人身上,尤其是在云疏半裸的、带着伤痕的肩背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随即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哟,这是在上药呢?”卫瑾将食盒放在桌上,摇着扇子踱步过来,凑近了看。
“啧啧,这伤……看着都疼。云疏弟弟,你可真是受苦了。”
他这一声“云疏弟弟”叫得极其顺口自然,带着明显的亲昵,听得林清晏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云疏也有些窘迫,低声道:“卫大哥,我没事。”
“什么没事!”卫瑾立刻板起脸,用扇子虚点了点林清晏:
“林兄,不是我说你,你现在风头正盛,多少人盯着,出门怎可如此大意?这次多亏了云疏弟弟身手好,下次可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这话虽是冲着林清晏说,眼神里却带着对云疏的关切。
林清晏淡淡应道:“卫兄教训的是,此次是清晏疏忽了。”
手下继续为云疏揉着药油,只是动作似乎比刚才稍稍重了一点点。
卫瑾也不在意,转身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制作极其精巧、一看就知出自名厨之手的点心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香气浓郁的补汤。
“来,云疏弟弟,这是我让府里厨房特意炖的血燕窝,最是补气血,还有这些点心,你流了血,得好好补补。”
他亲自端起那碗燕窝,就要坐到床边喂云疏。
林清晏终于忍不住了,伸手虚虚一拦,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卫兄,不敢劳烦。阿疏他……不习惯旁人喂食。”
说着,他自然地接过那碗燕窝,拿起调羹,轻轻搅动吹凉,然后才递到云疏唇边,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天经地义。
云疏看着递到嘴边的汤匙,又看看旁边笑眯眯的卫瑾,脸颊微红,但还是顺从地张开口,由着林清晏喂他。
卫瑾挑了挑眉,看着林清晏那副理所当然的“主权宣告”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他也不走,就拖了张椅子坐在旁边,看着林清晏一勺一勺地喂云疏喝汤,嘴里还不闲着:
“云疏弟弟,这燕窝味道可还成?若是喜欢,我明日再让人送来。”
“这点心是酥酪做的,最是软糯香甜,你尝尝看?”
“伤口还疼不疼?我认识个太医,最擅治外伤,要不请他来瞧瞧?”
他一口一个“云疏弟弟”,叫得又甜又腻,关怀备至,几乎要把林清晏这个正牌“哥哥”给比下去。
林清晏面上不动声色,依旧耐心地喂着汤,但握着汤碗的手指关节,却微微有些泛白。
他趁着云疏低头喝汤的间隙,抬眼淡淡地扫了卫瑾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可以安静点。”
卫瑾接收到他的眼神,非但不收敛,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摇着扇子继续对云疏嘘寒问暖,仿佛没看见林清晏那越来越沉的脸色。
云疏夹在两人之间,只觉得这气氛比刚才上药时还要让人坐立难安。
“瞧瞧,哥哥给你带什么来了?上好的血燕、长白山的老参、宫廷御用的金疮药……保证比你用的那些好得快!”
卫瑾边说,边拿起那盒包装最精美的点心,打开,露出里面精致小巧的荷花酥。
“还有这个,醉仙楼大师傅做的,甜而不腻,最适合病人调养胃口了。来,尝尝?”
他说着,就要拿起一块往云疏嘴里送。
林清晏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伸手轻轻挡了一下,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
“卫兄,阿疏刚用了药,大夫嘱咐饮食需清淡,这点心过于甜腻,恐不利于伤口愈合。”
说着,他继续将手里燕窝稳稳地喂到云疏嘴边。
云疏看着递到唇边的燕窝,又看看卫瑾手里那诱人的荷花酥,最终还是顺从地张开了嘴,咽下了林清晏喂的燕窝。
卫瑾的手僵在半空,挑了挑眉,也不尴尬,自己把那块荷花酥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对云疏笑道:
“嗯,确实甜!弟弟你先养伤,等好了,哥哥带你去醉仙楼吃个够!”他故意把“哥哥”、“弟弟”叫得亲热无比。
林清晏舀燕窝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卫瑾,语气平淡无波:
“卫兄费心。待阿疏痊愈,我自会带他去品尝京城美食,不劳卫兄破费。”
“诶,林兄此言差矣!”卫瑾摇着扇子,凑近了些,目光落在云疏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云疏弟弟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护住了咱们未来的状元郎!我这个做哥哥的,表示表示心意,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林清晏放下已经空了的碗,拿起旁边的帕子,极其自然地替云疏擦了擦嘴角,动作轻柔,然后才看向卫瑾,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却带着明显占有意味的弧度:
“卫兄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不过,阿疏性子腼腆,不习惯这般热闹。况且,照顾他,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不敢假手他人。”
“分内之事?”卫瑾捕捉到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故意曲解,“林兄,你这‘分内之事’……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些吧?连弟弟吃什么、跟谁去吃都要管?”
林清晏面不改色,迎上卫瑾戏谑的目光,坦然道:“他是我的阿疏,我自然要管。”这话说得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云疏夹在两人之间,听着他们你来我往,话语间看似平常,却暗藏机锋,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噼啪作响。
他看看一脸坦然、眼神却透着固执的公子,又看看笑容满面、却步步紧逼的卫瑾,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伤口似乎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卫瑾看着林清晏那副“云疏归我所有”的架势,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有趣极了。
他正要再说什么,却见云疏忽然抬起头,看了看面色不虞的林清晏,又看了看笑容促狭的卫瑾,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
“卫大哥的好意,云疏心领了。”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清晏,与他紧紧交握,轻声道,“我……我只习惯待在公子身边。”
这句话,如同最有效的镇定剂,瞬间抚平了林清晏眉宇间所有的不悦和紧绷。
他回握住云疏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眼中漾开温柔而满足的笑意,如同春水破冰。
卫瑾看着这两人之间那旁若无人的眼神交流和紧握的双手,知道自己这“争风吃醋”的戏码是彻底演不下去了。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得!是我多余了!你们主仆二人……哦不,你们‘家人’情深,我个外人就不在这儿碍眼了!”
他站起身,对着云疏笑道:“弟弟,你好好养伤,哥哥改日再来看你。那些补品记得用,别给你家……公子省着!”
他特意在“公子”二字上咬了重音,带着调侃,随即对林清晏拱了拱手,“林兄,告辞了,好好照顾我弟弟!”
说完,也不等林清晏回应,便大笑着扬长而去。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宁静。林清晏看着卫瑾离开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目光落回云疏身上,变得无比柔和。
他伸手,轻轻拂开云散落在额前的碎发,低声道:“聒噪的人总算走了。”
云疏看着他,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轻声问:“公子……不喜欢卫大哥来吗?”
林清晏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他俯下身,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如同羽毛拂过,带着无限的珍视。
“不喜欢。”他坦诚道,声音低沉而温柔,“我的阿疏,有我照顾就好。旁人……靠得太近,我总觉得,像是要来抢走我最珍贵的宝贝。”
云疏的心因他这句直白而充满占有欲的话猛地一跳,脸颊瞬间染上绯红,心底却像是打翻了蜜罐,甜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垂下眼睫,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低低地“嗯”了一声,将两人交握的手握得更紧。
窗外阳光正好,屋内药香混合着淡淡的甜点香气,交织出一种独属于他们的、温暖而甜蜜的氛围。
至于外界的风雨与纷扰,似乎都被这小小的院落,和两人之间牢不可破的羁绊,暂时隔绝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