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他们投宿在一家临水而建的客栈，客栈虽不算豪华，却颇为清雅。
林清晏只要了一间客房，推开窗，外面正对着一片开阔的池塘，水面如镜，倒映着一轮皎洁圆满的明月，清风徐来，带来阵阵荷花的淡香，驱散了白日的最后一丝暑气。
林清晏沐浴完毕，只着一身素白的亵衣，墨发未完全干透，随意披散在肩头，带着湿润的水汽。
他缓步走到窗边，手扶着冰凉的窗棂，仰头望着天际那轮玉盘。
云疏刚检查完房间内外，确保无虞，转身便看到林清晏沐浴在月光中、略显孤寂的背影。
他默默走到林清晏身后不远处停下，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如同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
离家越远，离京城越近，那份潜藏在心底的对未知前程的思虑，便在不经意间悄然浮现。
秋闱高手如云，结果难料，即便高中，官场沉浮，又岂是易事？
昔日林家变故，犹在眼前。
林清晏并非畏惧，只是在这静谧的月夜，面对这浩瀚清冷的月光，难免生出几分渺茫之感。
“云疏，”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那轮明月，声音带着一丝飘渺，“你说，此番前去，等待我们的，会是怎样的前程？”
他一直都是沉稳的、坚定的，至少在云疏面前是如此。
但此刻，或许是这月色太容易引人遐思，或许是连日奔波卸下了心防，他流露出了这罕见的一丝脆弱。
云疏心头一紧。
他看着公子被月光勾勒出的、略显寂寥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不懂那些复杂的圣贤道理，也不懂科场的风云诡谲，他只知道，他不想看到公子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忧虑。
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想要抚平他眉间忧虑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上前一步，目光沉静而坚定地望向他，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磐石般的重量：
“无论前程如何，是锦绣坦途，还是荆棘遍布，”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誓言凿刻在月华之上，“云疏都在，永远在。”
永远在。
无论你是落魄书生，还是朝堂新贵；无论前路是锦绣还是泥泞；无论未来是风雨还是晴空，我都在。
在你身后，在你身侧，在你目光所及之处，在你一伸手便能触碰到的地方。
这简单却重于千钧的承诺，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林清晏心中那点因未知而生的彷徨。
他猛地转过身，正面看向云疏。
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云疏脸上，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那双总是深邃如夜的眸子，此刻在月华下，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和杂质，只有一片赤诚的、滚烫的坚定。
这一刻，他眼中，只有这个一路相伴、生死相托、将他看得比自身更重的少年。
心中积攒了太久太久的情感，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被这句“永远在”彻底引燃，汹涌澎湃，再也无法抑制。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温柔，又无比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他深深地望进云疏眼底，似乎要透过那双眸子，直抵他灵魂深处。
云疏被他如此专注而炽热的目光看得心跳骤然失衡，呼吸也不自觉地屏住。
他隐隐预感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将要发生，身体本能地想要后退，脚下却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
他只是怔怔地回望着林清晏，看着他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自己靠近。
林清晏的靠近，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云疏因紧张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那触感微凉，却像是带着电流，让云疏浑身一颤。
“云疏……”林清晏低唤他的名字，声音喑哑，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温热的气息拂过云疏的唇畔。
太近了……
近到云疏能数清林清晏微微颤动的睫毛，能看清他清澈瞳孔中自己呆愣的倒影，能感受到他呼吸间清冽的气息，与自己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暧昧得令人头晕目眩。
云疏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被抽离，只剩下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咚咚咚地敲打着他的耳膜，震耳欲聋。
林清晏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笔触，缓缓描摹过云疏的眉骨、鼻梁，最终，定格在那双因紧张而微微抿紧的唇上。
那唇瓣带着健康的色泽，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无声的邀请。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在这一刻，冲垮了林清晏所有的理智与克制。
情感积累到了极致，便只剩下最原始、最直接的表达欲望。
他不再犹豫。
在云疏因他那过于专注的目光而心跳失序、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林清晏微微倾身，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靠近。
云疏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在这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所有的思绪、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世界里只剩下那张逐渐放大的、清俊如玉的脸庞，和那即将落下的、带着致命诱惑的唇。
他没有躲闪。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被眼前这个人、这个即将发生的动作所俘获。
他能做的，只有僵硬地站在那里，感受着那如同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的悸动与期待。
然后——
一个微凉、柔软，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触感，轻轻地、覆盖上了他的唇。
轰——！
仿佛有惊雷在脑海中炸开，又仿佛有万千烟花在瞬间绽放。
云疏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奔涌起来，冲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般的酥麻感。
这感觉陌生得可怕，却又……美好得让他几乎要窒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公子……吻了他？！
这个认知，将他所有的坚守、所有的自卑、所有的顾虑，都炸得粉碎！
林清晏的吻很轻，带着一种试探般的珍视，只是唇与唇的单纯相贴，一触即分。
短暂得如同幻觉。
然而，那瞬间传递过来的、无法言喻的亲昵与悸动，却如同最炽热的烙印，深深地刻入了两人的灵魂深处。
他睁开眼，睫羽颤抖得厉害，脸颊上早已绯红一片，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在月光下无所遁形。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刚刚宣泄而出的浓烈情感。
他的眼中带着一丝做完惊世骇俗之事后的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带着水光的温柔和期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紧紧地望着云疏，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审判。
云疏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尊石雕。
只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如同擂鼓般、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声，证明着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唇上那微凉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从那一点迅速蔓延至全身，点燃了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
他缓缓地，抬起眼，对上了林清晏那双近在咫尺的、带着忐忑与期盼的眸子。
他看到公子眼中的自己，同样面红耳赤，同样呼吸急促，同样……情动。
林清晏看着他这副全然懵懂、任君采撷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逐渐清晰起来的、并非拒绝的光芒，心中那点慌乱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勇气取代。
他再次靠近。
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
他伸出微颤的手，轻轻捧住了云疏滚烫的脸颊，指尖传来的灼热温度让他心尖都在发烫。
然后，他再次吻了上去。
不同于第一次的小心试探，这个吻带上了些许不容置疑的力道和深入的趋势。
他的唇瓣温柔地摩挲着云疏那略显干燥的唇，试图撬开那因紧张而紧闭的牙关。
云疏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呜咽般的鼻音，身体猛地一颤，几乎是本能地，微微张开了口。
刹那间，气息彻底交融。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生涩，却无比炽热。
带着月光般的清甜，也带着少年人情动时不容忽视的、原始而纯粹的欲望。
云疏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找回了一丝神智，他感受着唇齿间陌生的纠缠与掠夺，感受着公子捧着他脸颊的、温柔却坚定的力道，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吸走的悸动……
他闭上了眼睛，不再震惊，不再思考。
那双垂在身侧、原本紧握成拳的手，缓缓地、试探性地抬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环住了林清晏清瘦的腰身，将他更紧地拥向自己。
这是一个无声的回应，一个全然的交付。
感受到他的回应，林清晏心中狂喜，吻得更加深入而动情。
月光静谧，流淌在相拥亲吻的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神圣的纱衣。
窗外树影摇曳，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突破界限的深情伴奏。
这一个吻，如同惊雷，炸响在彼此心间，开辟了一个全新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
从此，山河远阔，人间烟火，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