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dFA颁奖典礼的夜晚,阿姆斯特丹的标志性音乐厅内星光熠熠,空气中弥漫着期待与紧张。乔妍坐在台下,身边是王磊团队的核心成员。她穿着沈皓明为她挑选的一袭墨绿色丝绒长裙,款式简约,线条流畅,唯一的配饰仍是那枚羽毛笔与镜头胸针,以及无名指上那圈在暗处也会微微反光的铂金戒指。她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暴风雨中心那片奇异的安宁。该做的都已做到极致,剩下的,唯有等待命运的宣判。
一个个奖项依次颁出,掌声在富丽堂皇的音乐厅内此起彼伏。乔妍真诚地为每一位获奖者鼓掌,尤其是当一部关于北极圈原住民声音档案的影片获得“最佳中片纪录片”时,她感到一种跨越题材的、对“声音”力量本身的共鸣。
终于,典礼进入了最受瞩目的环节——“最佳长片纪录片”的颁发。颁奖嘉宾是国际纪录片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导演,他站在话筒前,没有立刻打开信封,而是环顾台下,缓缓说道:“纪录片的力量,在于它不断打破边界,挑战我们观看和聆听世界的方式。今晚,有一部作品,它让我们闭上眼睛,却‘看见’了更多;它剥离了熟悉的语言,却让我们‘听懂’了更古老、更本质的诉说。”
乔妍的心跳,在那一刻,仿佛与影片中阿孜嬷织布机的稳定节奏重合。
老导演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卡片,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个了然而欣慰的笑容。他对着话筒,清晰而缓慢地念道:
“获得本届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最佳长片纪录片的是——”
短暂的停顿,如同一个世纪的漫长。
“《Sonic Loom | 声织光年》,导演,乔妍。”
轰——
掌声、欢呼声、夹杂着些许惊讶的赞叹声,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音乐厅。聚光灯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锁定了乔妍所在的位置,将她笼罩在一片炫目的白光之中。
王磊激动地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团队其他成员也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乔妍却仿佛被那束光钉在了原地,有几秒钟的失神。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声浪,眼前是晃动的白光和无数转向她的面孔,脑海中闪回的,却是山寨的晨雾、阿孜嬷布满皱纹却专注的脸、织布机永不停歇的韵律、沈皓明在书房灯下沉静的侧影,以及他送她出发时,那句简短的“一切顺利”。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片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在王磊和团队成员激动地拥抱她之后,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脸上浮现出那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清浅而笃定的笑容。她沿着光柱指引的路径,一步步,沉稳地走向舞台。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过往无数个日夜的积累之上,踏在那些信任她、支持她的人们的期望之上。
从老导演手中接过那尊造型抽象、却分量沉甸甸的银色奖杯,冰凉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她站在话筒前,望着台下那片由无数双眼睛构成的、闪烁的星海。
“谢谢IdFA,谢谢评审团给予《声织光年》这份至高的荣誉。”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清晰的坚定,“这份荣誉,不属于我一个人。它属于远在中国西南群山之中,那位用一生守护着古老技艺与传说的阿孜嬷,属于那片土地上的每一道织布声、每一缕山风、每一颗凝视过她们的星辰。”
她微微停顿,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望向了那片遥远的土地。
“这部影片,是一次关于‘聆听’的尝试。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斥着噪音的时代,但有些最珍贵的声音,往往需要极其安静的心,才能听见。我试图用镜头和录音设备,去打捞那些即将被时代洪流淹没的、微弱却永恒的回响。感谢我的团队,感谢所有支持这部影片诞生的人。”
她的声音愈发沉稳,目光扫过台下,最后,仿佛不经意地,落在了某个方向。那里,在观众席稍靠后的位置,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身姿挺拔,正静静地看着她。是沈皓明。
他来了。在谈判结束后,他跨越了时差与距离,悄然抵达,只为在这一刻,与她共同见证。
乔妍的心,在看到他身影的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饱胀的情感彻底充满。她看着他,眼底渐渐泛起晶莹的水光,但那水光之后,是更加明亮、更加坚定的光芒。
她举起手中的奖杯,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郑重:
“最后,我想说,无论我们走得多远,都不要忘记倾听那些来自土地、来自传统、来自内心最深处的声音。因为那里,蕴藏着我们之所以为‘人’的,最初与最终的光。”
她微微鞠躬。
掌声再次如同雷鸣般响起,持久不歇。
乔妍捧着奖杯走下舞台,没有立刻回到座位,而是径直走向了那个安静等待她的方向。聚光灯追随着她,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她走到沈皓明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臂。
乔妍毫不犹豫地投入他温暖而坚实的怀抱,手中的奖杯隔在两人之间,冰凉的金属触感与他们紧贴的胸膛传来的热度形成奇异的对比。他将她紧紧拥住,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是一个充满了无声理解、骄傲与深深眷恋的拥抱。
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都在远去,镜头、掌声、祝贺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在这个拥抱里,只有彼此激烈的心跳,和那份共同历经千山万水后、终于抵达星辰之巅的圆满。
星光为凭,此心已证。
他们彼此,就是对方征途上,最亮的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