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好像一下子变得平静了下来。
每天就是上课，去图书馆查资料，然后泡在那个地下一层的小实验室里，对着“龙骸”修修改改，或者进行一些基础的适应性训练。
学院里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陆北辰渐渐习惯了，也不太去理会。
林枫偶尔还会投来冰冷的视线，但只要对方不主动找麻烦，陆北辰也当他不存在。
身体的伤好了，精神上的疲惫感也随着规律的作息和【虚空晶石】成功融合后带来的某种奇妙反馈，慢慢消散了。
但他能感觉到，有些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操控机甲，尤其是进行高难度动作或者激烈对抗时，精神需要高度集中，像是用力攥紧拳头，指关节都会发白。
身体也要跟着做出相应的、幅度很大的动作，去配合机甲的反馈，有时候甚至会因为过载或者冲击，弄得自己浑身酸痛。
现在，不一样了。
站在维修系地下那个被他申请下来、当做私人训练场的小仓库里，陆北辰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龙骸”。
机甲幽暗的涂层在顶灯下泛着低调的光泽，流畅的线条下仿佛蕴藏着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
他没有立刻进入驾驶舱，而是就那么站着，闭上眼睛，缓缓地调整着呼吸。
精神力如同温和的水流，自然而然地蔓延出去，轻轻触碰到“龙骸”冰冷的装甲。
没有刻意去“连接”，更像是一种打招呼。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共鸣，从机甲核心传来。
那不是仪器启动的声音，而是能量回路在精神感应下，自发产生的、和谐的震颤。
他睁开眼，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他动了。
没有爬扶梯，他只是脚下轻轻一点，身体就如同失去了重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精准而轻盈地落在了“龙骸”胸甲开启的驾驶舱入口，弯腰钻了进去。
舱门合拢。
没有立刻启动引擎的轰鸣，训练场内依旧安静。
但在驾驶舱内，陆北辰的双手只是很放松地虚放在操控杆上，甚至没有完全握住。
他的意念微动。
“龙骸”的右臂抬了起来，动作平滑得如同真人抬起自己的手臂，没有任何机械的顿挫感。
五指张开，然后缓缓握拳，指关节模拟着人类手指的弯曲，灵活而逼真。
他意念再变。
“龙骸”左腿向前迈出一步，落地无声，重心转换流畅自然，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武者在进行最基础的步伐练习。
接着是右腿，侧滑，后撤，转身……
机甲在他的操控下，在这片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做出各种基础战术动作。
没有惊人的速度，没有狂暴的力量爆发，只有一种近乎完美的协调与精准。
每一个动作的起始、运行、结束，都恰到好处，能量在回路中平稳流淌，没有丝毫浪费或者不必要的波动。
这看起来很简单，甚至有些枯燥。
但只有真正懂行的人才知道，将一台数米高、结构复杂的钢铁巨人，操控到如此“听话”、如此“自然”的地步，需要何等恐怖的精神同步率和能量微操能力。
这远比让机甲疯狂冲刺、猛烈开火要困难得多。
陆北辰沉浸在一种奇妙的状态里。
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这台机甲，机甲就是他放大了的身体。
他“想”抬手，机甲就抬手；他“想”迈步，机甲就迈步。
以往需要刻意计算和调整的细节，现在都变成了本能。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能量在机甲内部那些被【虚空晶石】强化过的回路中，如同血液般奔流不息。
在一些关键节点，还会泛起一丝丝极其细微的、扭曲空间的涟漪，让能量的传递几乎没有延迟。
这就是中级机甲师的境界吗？
不，不仅仅是。
他回想起在龙城经历的那两场终极试炼。
在“龙首”竞技场，面对赵应天那无处不在、直指精神本源的压迫，他被迫将自己的感知和反应提升到了极限，在幻象与真实之间挣扎，锻炼的是精神层面的韧性与洞察。
在“铁笼”死斗场，面对“狂骨”那纯粹到极致的暴力与毁灭，他每一次闪避、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反击，都是在生死线上徘徊。
锤炼的是在绝境中寻找生机、将自身与机甲性能压榨到极致的战斗本能和意志力。
这两者，一内一外，一精神一肉体，一技巧一意志，如同两柄重锤，反复锻打着他的灵魂与身体。
而成功融合【虚空晶石】，则像是给这把被锻打好的利剑，开了锋，注入了灵性。
以前那些需要通过大量练习才能勉强掌握的高阶技巧，那些在战斗中灵光一现却无法复制的操作，现在仿佛都沉淀了下来，变成了他身体和本能的一部分。
不需要刻意去想，在需要的时候，它们自然会以最合理、最有效的方式展现出来。
他心念一动，不再满足于基础动作。
“龙骸”脚下的推进器骤然喷出幽蓝色的尾焰，机甲瞬间由极静转为极动，如同一道鬼影，在训练场内狭小的空间里高速穿梭！
速度快得留下残影！
但诡异的是，如此高速的移动，却几乎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有空气被急速划开的微弱嘶鸣。
机甲的动作依旧保持着那种流畅到极致的协调感，在有限的空间内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急停、变向、折返，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地擦着墙壁或者障碍物掠过，却又始终没有发生碰撞。
这需要对机甲性能、自身位置、空间距离有着绝对精准的把握和预判。
突然，陆北辰操控“龙骸”猛地一个前冲，在即将撞上前方厚重合金墙壁的瞬间，机甲右拳骤然轰出！
没有蓄力，没有明显的预备动作，就是那么看似随意的一拳。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合金墙壁上瞬间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深度超过十厘米的拳印，边缘整齐，仿佛被模具压出来的一样。
而“龙骸”的拳头和手臂，却稳如磐石，没有丝毫反震带来的晃动。
力量凝聚，没有丝毫外泄。
陆北辰收回拳头，看着墙上的拳印，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停了下来，“龙骸”静静地站立在训练场中央，如同从未移动过。
驾驶舱内，陆北辰的呼吸依旧平稳，额头上只有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神明亮而深邃。
他知道了。
他的机战水平，已经彻底跨越了那个门槛，稳稳地站在了“中级机甲师”的境界上！
甚至因为那双重试炼的磨砺和【虚空晶石】的融合，他的根基打得异常牢固，对力量的掌控远超同阶，触摸到了一丝更高境界的边缘。
这不是靠理论或者闭门苦修就能达到的。
是生死之间的搏杀，是精神意志的淬炼，是技术与机遇的融合，才最终水到渠成。
这时，训练场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秦卫东的脑袋探了进来。他刚才似乎听到了那声闷响。
老头看着站在场地中央、气息沉稳的“龙骸”，又看了看墙壁上那个新鲜的拳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没进来，也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机甲几眼，然后又默默地把脑袋缩了回去，轻轻带上了门。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北辰从驾驶舱里出来，站在“龙骸”旁边，伸手拍了拍它冰凉的腿部装甲。
双重终极试炼的尘埃，终于落定。
他的脚下，是坚实的中级机甲师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