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在乡间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车窗外的景色从学校的围墙逐渐变为田野、农舍和零散的村落。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偶尔的报站声。
经历了漫长一周和放学前的煎熬,此刻的宁静显得格外珍贵。
赵沅雯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心里却有一丝淡淡的惋惜。
这惋惜来自于即将到来的分别——林小雨住得有点太远了。
王水玉家住在七组,虽然和赵沅雯所在的九村三组不属于同一个村,但距离相对较近,平时串门还算方便。
而林小雨的家,在更偏僻的崭山村一组。
崭山村和九村之间隔着不短的距离,从地图上看,林小雨家到赵沅雯家,足足有2.3公里的路程。
这意味着,在这趟回家的公交车上,她们很快就要分开了。
果然,公交车在一个岔路口减速,缓缓停靠在一个简易的站牌旁。
语音提示响起:“崭山村一组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林小雨站起身,背好书包,脸上也带着一丝不舍。
她对着赵沅雯和王水玉笑了笑,挥挥手:“雯雯,水玉,那我先下车啦!周末愉快!周一见!”
“周一见!路上小心!”
赵沅雯和王水玉异口同声地说道,也用力地朝她挥手。
林小雨又对坐在稍远处的严国宇和陈浩南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下了公交车。
车门在她身后“嗤”的一声关上,车子重新启动。
赵沅雯透过车窗,看着林小雨独自一人走在通往村子的那条小路上,背影渐渐变小,心里那点惋惜又加深了一些。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林小雨和王水玉是她最初也是最重要的朋友。
公交车继续前行,穿过崭新的村中心,房屋渐渐稀疏。
没过多久,前方出现了熟悉的景象——那棵标志性的大黄桷树,以及树下站着几位等候的村民。
“九村三队路口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这次轮到赵沅雯、严国宇和陈浩南了。三人站起身,朝着后门走去。
王水玉也跟着站了起来,但她并不是要下车,而是故意挤到过道,挡在陈浩南面前。
陈浩南正低着头往前走,差点撞到她。
“喂,耗子!”
王水玉脸上带着坏笑,压低声音,“这就要走了?不再多陪陪你太姑婆一会儿?”她说着,还故意朝赵沅雯的方向努了努嘴。
陈浩南的脸瞬间又红了,像煮熟了的虾子,他羞恼地瞪了王水玉一眼,想绕过她,嘴里嘟囔着:“王水王!你烦不烦!让开!”
王水玉偏偏不让,还故意伸脚绊了他一下。
陈浩南一个踉跄,幸好抓住了旁边的扶手才没摔倒,模样十分狼狈。
严国宇在一旁看得直乐,结果自己下车时也因为光顾着笑,没注意脚下台阶,差点摔个狗啃泥,惹得赵沅雯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小的闹剧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赵沅雯笑着跟在两人后面下了车,脚重新踏上了熟悉的土地。
车门即将关闭时,赵沅雯转过身,对着还站在车门口、一脸得意的王水玉用力地挥了挥手,大声喊道:“水玉!周一见!”
王水玉也笑着朝她挥手,公交车缓缓驶离站台,载着她继续前往七组。
赵沅雯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车消失在道路的拐角,这才转过身。
三人下了公交车,虽然家就在不远处,但他们并没有立刻分道扬镳、急着赶回家。
严国宇和陈浩南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朝着村口那家熟悉的小卖部走去。
赵沅雯虽然有些疑惑,但也跟了上去。
这次,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在小卖部门口的水泥台子上逗留,或者站在那台会喷水雾的风扇下乘凉,而是径直走到了那扇半开着的、有些锈迹的绿色卷帘门前,一弯腰,钻了进去。
小卖部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挺深。
右手边是一排靠墙的玻璃柜台和货架,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零食、文具和日用品,这就是主要的“营业区”。
正对着门口的,竟然是一个用木板隔出来的“房中房”,里面摆着几张方桌和长条凳,看样子是供人休息或者打牌的地方。
而“房中房”最里面,还有一扇玻璃门,透过玻璃能看到后面是一个干净的小院子和几间住人的平房,显然是小卖部老板自家住的地方。
他们刚走进去,严国宇就朝着玻璃门后面院子里正在忙碌或休闲的几个人大声打招呼:“幺爸!四爸!五爸!我们回来了!”
正在院子里一张小方桌上打牌和搓麻将的三个中年男人闻声抬起头,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应了一声:“宇娃子回来啦?浩南也回来啦?”
陈浩南也赶紧跟着喊人:“幺公!四公!五公!”
打完招呼,严国宇和陈浩南轻车熟路地走到靠墙的那个老式冰柜前,弯腰拉开沉重的玻璃盖,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冰柜里整齐地码放着各种颜色的冰棍和雪糕。
“姑婆,你吃哪个?随便拿!”严国宇大方地说。
“对,大姑婆,别客气,我请客!”陈浩南也拍着胸脯。
赵沅雯看着花花绿绿的包装,选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清爽的绿豆冰棍。
严国宇拿了一个奶油大雪糕,陈浩南则选了一个最便宜的、色素最多的“七个小矮人”冰棍。
选好冰棍,两人并没有立刻付钱,而是拿着冰棍走到柜台后面。
柜台后面的一张躺椅上,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正仰着头张着嘴,发出轻微的鼾声,睡得正香。
严国宇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王叔,我们拿了三根冰棍,记我幺爸账上哈!”
睡梦中的王叔含糊地“嗯”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严国宇和陈浩南相视一笑,显然对这种“赊账”操作早已习以为常。
然后,三人掀开“房中房”门口的塑料帘子,走了进去。
里面果然凉快多了,墙角立着一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空调,正呼呼地吹着冷风。
已经有几个同校的学生在里面了,有的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地补作业,有的凑在一起玩着父母的智能手机,甚至还有两个男生直接躺在相对干净的水泥地上,枕着书包睡着了。
大家各干各的,互不打扰,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和谐。
三人找了个空桌子坐下,撕开冰棍包装,享受着冰凉的甜意和空调的冷风,瞬间驱散了从外面带进来的暑气。
冰棍吃完,身上的汗也消了,他们并没有停留太久。
严国宇看了看时间,对赵沅雯说:“姑婆,时间还早,热得很,要不要去河沟里游一圈凉快凉快?”
赵沅雯正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一听这个提议,立刻点了点头。
游泳可是她最喜欢的夏日活动之一。
“好!那赶紧回家拿衣服!”
严国宇和陈浩南一听她同意,顿时来了精神,像两支箭一样冲出小卖部,飞奔着往严家小院跑去,显然是上楼拿游泳的装备了。
赵沅雯也赶紧回到自己那间小屋,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换洗衣服和一条毛巾,又想了想,把洗澡用的香皂和洗发水也塞进了塑料袋里。
等她收拾好东西走到院坝时,严国宇和陈浩南已经回来了。
他们的装备果然“豪放”得多——严国宇只在肩上搭了一条湿漉漉的旧毛巾,而陈浩南更绝,直接把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色摇裤顶在了脑袋上,当作擦汗的帕子!
两人都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短裤,脚上趿拉着人字拖,一副迫不及待要跳进水里去的架势。
“姑婆,走咯!”严国宇喊了一声。
好的,这是接下来的场景:
(
严国宇所说的“人少的那段河”,确实很隐蔽。
从严家院子出来,向右拐上一条被杂草半掩的土路,一直走到尽头,穿过一小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段相对平缓的河堤出现在眼前。
这里水流不急,岸边有细软的沙滩和光滑的鹅卵石,河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草随着水流轻轻摆动。
河堤上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影。
但正如严国宇所说,因为周围是大片需要灌溉的农田,所以河堤上还是能看到一些正在引水、施肥或除草的农民。
他们戴着草帽,弯着腰,在烈日下辛勤劳作。
同时,也有几位住在附近的大人,自发地坐在河堤高处阴凉的地方,一边摇着蒲扇聊天,一边时不时地瞥一眼河面,显然是在“义务”看护着这片水域,防止有孩子来野泳出事。
看到赵沅雯他们三人走来,不远处一位皮肤黝黑、身材敦实的中年汉子默默地站起身,搬起自己坐的小马扎,走到了更靠近河边的位置坐下,目光温和但带着警惕地注视着他们。
陈浩南眼尖,隔着老远就认出了那人,大声喊道:“杨叔!下午好!”
那被称作杨叔的汉子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朝他们挥了挥手,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回应道:“是浩南娃子和国宇娃子啊!又来耍水啦?小心点啊!别往岸边石头多的地方去,今天水不大,岸边水浅,石头棱子容易把脚划伤!往河中间靠一点,那边水干净也深点!”
“晓得咯!谢谢杨叔!”
严国宇比了个“oK”的手势,大声回道。
这种来自长辈看似随意却充满关怀的叮嘱,在这乡间显得格外温暖。
到了河边,严国宇和陈浩南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
严国宇三两下就把身上的t恤和短裤脱掉,随手扔在岸边一块干燥的大石头上,身上只剩下一条游泳裤。
陈浩南则先没急着脱衣服,而是拉着赵沅雯,走到河堤上一处茂密的、半人高的杂草丛后面。
“大姑婆,你就在这儿换衣服吧,这儿隐蔽,我们给你守着!”
陈浩南指了指草丛,脸上带着一种“任务重大”的严肃表情。
赵沅雯心里一暖,点点头,钻进了草丛。
等她换好泳衣走出来时,严国宇和陈浩南也已经脱得只剩下泳裤,正站在河边活动手脚,做着下水前的准备。
他们没有像城里游泳池边那样直接跳下去,而是小心翼翼地踩着岸边的鹅卵石,一步一步地试探着走入水中。
果然如杨叔所说,靠近岸边的水很浅,刚没过脚踝。
河水冰凉,激得赵沅雯打了个哆嗦。
三人排成一排,慢慢地向河中心走去。
河底是细沙和光滑的小石头,走起来很舒服。
走了好一阵,水才渐渐深起来,到了膝盖,然后是大腿。
直到真正靠近了河中央,水深才明显增加。
对于个子最矮的赵沅雯来说,河水终于没过了她的腰部,到了胸口的位置,水流也感觉更加有力了一些。
严国宇和陈浩南个子高些,水大概只到他们的腹部。
适应了水温后,三人便不再拘束,开始各自享受河水的清凉。
严国宇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像条鱼一样潜游出去老远,才冒出头来,甩着头发上的水珠。
陈浩南则开始练习他自创的“狗刨式”,扑腾得水花四溅。
赵沅雯会标准的蛙泳和自由泳,她选择了一块水流相对平缓的区域,舒展身体,慢慢地游了起来。
一时间,安静的河面上充满了少年们戏水的欢笑声、扑腾声和偶尔的呼喊声。
阳光透过清澈的河水,在水底的石头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的杨叔看着他们在安全区域内玩得开心,也放心地重新坐回马扎上,点起了一支烟,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片天然的“游泳池”,成了他们逃离夏日酷暑和学业压力的最佳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