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突突突”地驶离了汽车站周边那片混乱的“战场”,真正汇入了Sd县城的血脉之中。
仅仅几分钟,赵沅雯就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
这县城,乱哄哄的程度,简直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几年前跟着学校交流团去印度时见过的某个城镇。
街道狭窄,各种车辆、行人、小贩挤作一团。斑马线形同虚设,行人就在车流中见缝插针地穿梭,看得赵沅雯心惊肉跳。
公交车体型庞大,开得却异常彪悍,虽然没有像在灵兴那样直接刮蹭,但与其他车辆、特别是同样横冲直撞的三轮车和出租车之间,距离近得几乎能映出对方司机脸上的毛孔。
喇叭声、吆喝声、引擎轰鸣声交织成一首混乱不堪的都市交响曲。
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个位于四川盆地中部的小县城,人和车的密集程度高得离谱。
街道上摩肩接踵,各种店铺招牌鳞次栉比,喧嚣鼎沸,这人口密度和热闹劲儿,简直堪比成都的一些非核心城区了。
这完全颠覆了她对Z国小县城安静、缓慢的刻板印象。
而且,一种奇特的时间错位感扑面而来。
明明已经是2012年了,可很多建筑的墙壁上,还赫然刷着褪了色的红色大字标语:“2011年新时代欢迎您!”,甚至在一些更老旧的墙上,还能看到“热烈庆祝2010年,期盼dw早日回归!”的字样。
这些过时的标语,像一个个时间胶囊,凝固了过去的某个瞬间,与眼前喧嚣的现世形成一种荒诞又真实的对比。
出租车和三轮车如同跳蚤一样在车流人缝中钻来钻去,行人更是将“Z国式过马路”发挥到极致。
她甚至亲眼看到,一个低头看手机的小伙子,被一辆强行右转的公交车后视镜轻轻“吻”了一下腰侧,小伙子一个趔趄,骂骂咧咧地站稳,而那公交车司机连车速都没减,仿佛只是刮过一阵风,扬长而去。
这一路上的风景,看得赵沅雯眉头狂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地方,生存法则恐怕有点硬核。
幸好,载着他们的这位三轮车司机技术异常老练。
在如此混乱的交通环境中,他总能精准地找到缝隙,开得既稳又快,灵活地规避着各种突发状况,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胖乎乎的严国宇和瘦津津的陈浩南似乎早已习惯,两人挤在车厢一侧,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只是偶尔用方言低声交流两句,赵沅雯也听不太懂。
直到三轮车驶近一条宽阔的河流,速度慢了下来。
河风吹进车厢,带来一丝水汽的清凉。
严国宇指着窗外浑浊的河水,话才多了起来,语气里带着抱怨:“看嘛,姑婆,这就是涪江。新渡口这边,说了好多年要修桥,到现在连个桥墩子都没看到!过河全靠这破渡船,麻烦死了!而且坐船还要被敲棒棒!”
赵沅雯顺着望去,果然看到河边有一个简陋的码头,几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渡船正在慢吞吞地装车、载人。
三轮车随着车流缓缓驶上其中一艘较大的渡船的跳板,最终在甲板上停稳。
司机熄了火,叮嘱他们一句“莫乱跑,等下船开了晃”,便自己也下车活动去了。
赵沅雯跟着严国宇和陈浩南刚走下三轮车,准备到船上的简易休息区其实就是甲板上方一个搭了棚子的区域站一会儿,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旧马褂、戴着红袖套的工作人员就叼着烟,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目光扫过严国宇和陈浩南,直接忽略,最后落在了赵沅雯身上——尤其是她那双遗传自父亲、颜色较浅的琥珀色眼眸和微微有些自然卷的头发上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径直朝着明显是大人模样的严国宇伸出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报价,语速快得像在报菜名:“三轮车5块!你们三个,一人两块,一共6块!”
他没等严国宇反应,手指立刻转向赵沅雯,声音提高了一度,“至于这位……蓝眼睛卷头发的外国朋友,要加收50%的观光税!一共9块!总共20,搞快!”
严国宇一听,眉头就竖了起来,他斜着眼瞪了那工作人员一眼,脸上写满了“你当我傻?”的表情。
但他也没多废话,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啪”的一声拍在对方摊开的手掌上,没好气地说:“就十块,爱要不要!找零就算了,当给你买烟抽!没了!”
说完,他拉着赵沅雯的胳膊就往休息区走,懒得再跟对方纠缠。
那工作人员捏着十块钱,嘴里咕哝了一句含混的脏话,倒也没再追上来,转身去找下一辆车的麻烦了。
走在后面的陈浩南,经过那工作人员身边时,还不忘扭过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促狭,大声嘲讽了一句:“老六!你是真六啊!同一个村的,你还敲诈到我老舅头上来了,脸皮比这渡船的钢板还厚嘞!”
说着,他快走两步追上严国宇,笑嘻嘻地喊道:“老舅,你说是不是嘛?六哥这操作太骚了!”
严国宇回头笑骂了一句:“滚蛋!哪个是你老舅?再乱喊小心我收拾你!”
话是这么说,但他脸上并没有真的生气,反而带着点习以为常的无奈。
他又转头对赵沅雯解释道:“姑婆你别介意,这老六就这德行,专宰生面孔。看你像外地的,就想多捞点。”
“下次再来,他要是还敢乱要价,你就说是我严国宇的姑婆,看他敢不敢!”
赵沅雯听着这充满市井气息的对话,看着浑浊的江水、破旧的渡船、以及身边这两个辈分奇怪却透着股鲜活劲儿的“亲戚”,心中那种初来乍到的疏离感和紧张感,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冲淡了不少。
这个老家,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精彩”。
渡船在沉闷的汽笛声中,缓缓离开码头,向着对岸驶去。
甲板上的小插曲并未影响航行,反而像是给枯燥的渡江行程添加了一味调料。
那个贪心的老六,大概是觉得在赵沅雯这边没占到太大便宜,又贼心不死地瞄上了一辆刚挤上船、看起来风尘仆仆的面包车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