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探房里,苏无名、武清平、贺犀正询问樱桃的身世。
樱桃坐在桌边,手指攥着衣角:“我八岁时,母亲病逝,父亲要去长安应试,就把我送给一位尼姑抚养。师父教我习武,我与父亲便分别了十五年。三个月前,李四找到我,说父亲当了刺史,让我来宁湖。可师父病亡,我料理完后事才来。”
“你父亲让你带《鼍神社实录》去长安?”苏无名问。
樱桃点头:“他说《实录》藏在鼍神庙,让我交给长安有司。那天在鼍神庙,我刚拿到《实录》,就遇到陆咏纵火、沈充抓人,只好把《实录》藏进树洞,想趁机逃走。可第二天回去,《实录》不见了。后来才知道,是被陆咏拿走了,献给了顾文彬,顾文彬又给了鼍神社。”
苏无名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的金箔:“这是在别墅发现的,是长安流行的花钿金箔。樱桃,你爹有没有……比如说,红颜知己之类?你是习武之人,并无上妆的习惯,所以我怀疑你爹出事前别墅来过一长安女子。”
樱桃一愣,随即摇头:“苏司马,你是何意?我爹乃一州刺史,岂是混迹烟花柳巷之辈!”
另一边,卢凌风寻机逃出密道,回到司马府,便把那间墓室的事告诉了苏无名。
三人立刻赶往别墅,再次进入那间墓室。石棺里的女尸却不见了!他们顺着墓道追到地面,发现不远处的荒野上,一道黑影正拿铁镐挖坑,竟是李四!
卢凌风冲上,将李四。苏无名打开旁边的竹席,里面果然裹着一具女尸,那女尸容貌美艳,额头上点着长安流行的花钿,像是刚死不久。额头上的花钿缺了一片金箔,正好与他手里的金箔吻合。
宁湖狱的牢房里,李四写下供词:“本人李四,养巨鼍咬死李鹬,只为占有长安女子。那女子不从,被我害死。李鹬的尸体已沉入湖中。”
写完,他按了手印,突然头一歪,鲜血从嘴角流出,竟是咬舌自尽了!
速度之快就连武清平都措手不及,掰开他的嘴,只看到血肉模糊的舌头。
三人沮丧地走在狱道里,武清平突然转身,从拐角处揪出一个偷听的狱头。
卢凌风快速将横刀架在他脖子上:“说!是不是鼍神社的耳目?”
狱头吓得跪倒在地:“司马饶命!我也是没办法,不做耳目,就会被扔进万鼍之泽!”
“世上没有助为虐的理由。”苏无名扶起他,“以后若再助纣为虐,必不轻饶。”
次日,暗探房的院子里,一具女尸横在竹席上。
樱桃走出房门,看了一眼尸体,摇头道:“我不认识她。
苏无名说:“李四说,是他杀了你父亲和这女子。”
樱桃的眼泪瞬间落下,却不是为了父亲,而是为了李四:“四叔……他怎么会……”
苏无名看着她的反应,心里有了数。
樱桃察觉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掩饰:“查案是你们的事,除非找到我爹,不然别再来找我。”
“你早就知道李刺史没死,对吗?”苏无名追问。
樱桃一惊,知道说漏了嘴,转身就走:“我没什么可说的!”
苏无名望着她的背影,对卢凌风道:“樱桃没走,李鹬就一定还在宁湖。距上已节还有八天,你和鸡师暗查,我和贺犀明查,务必找到他。”
五日后,司马府院落里,贺犀快步而来,在院子里就喊上了,兴奋道:“苏司马,全城都找不到刺史,但有个地方可以去碰碰运气。”
费鸡师进门,却不管贺犀是否在场,便开口道:“寒山,如长安之鬼市,宁湖最易藏身之处,上巳节前连续三天会有寒山宴,今天是第一天。你们猜怎么着?宁湖官民平时有钱都喝不到的鼍神酒,这三天里,在寒山随便喝!鼍神请客!真是太好了!这么说这个鼍神也许不坏……”
卢凌风气道:“我是让你出去寻酒的吗?”
费鸡师说:“哎,万一李刺史也是爱酒之人,他就一定会去呀!”
苏无名:“贺参军想说的地方可是这寒山?”
贺犀:“正是。”
苏无名看向卢凌风:“卢参军连续三天暗查了寒山,你说说吧。”
卢凌风说:“寒山白天冷寂,夜里热闹,鱼龙混杂,有盗匪混迹,确实很像长安的鬼市。平时很多店铺大门紧闭,很多房屋更是无主,流浪之人随便住,上一把锁,别人就进不去了,所以想找人太难。
但是这上巳节前三天则不同,也就是从今天开始到上巳节当天,寒山之内所有店铺、房屋都不许上锁,寒山宴更是所有寄居之人同饮的盛宴。之前苏司马曾推断,若李刺史还活着,必藏身于寒山,而想找到他,就得靠这三天。我没见过刺史本人,恐怕得靠贺参军和那江湖女子了。”
苏无名点头:“有劳贺参军带上樱桃,今夜我们同赴寒山宴!”
夕阳西下,宁湖的湖面泛着金光,可谁也不知道,寒山宴上又会藏着怎样的凶险。
暮色笼罩着宁湖的寒山道。这条依山而建的长街却没沉进黑暗,反倒被无数灯笼装点得亮如白昼,衣衫褴楼的流浪汉、面黄肌瘦的穷苦人穿梭其间。
苏无名、武清平、卢凌风、樱桃、贺犀等人早已换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衫,混在人群中。
费鸡师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咂舌:“这地方真是邪门得神奇!有住有喝,比待在长安鬼市还自在!老贺,你早该带我们来!”
贺犀边走边捋了捋皱巴巴的衣襟,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住在寒山的人,籍入了‘鼍神户’,不用缴一文钱赋税。每年上巳节前三天,神社还会办寒山宴,赐酒赐肉。只是……这恩惠,是鼍神给的。”
“鼍神?”卢凌风嗤笑一声,手不自觉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撒钱给穷人?他们能有这好心?怕不是另有所图。”
这话刚落,三名流浪汉突然围了上来。为首的汉子颧骨高耸,眼神像盯猎物似的锁着卢凌风:“你说什么?敢私谤鼍神!没有神社,我们早饿死在街头了!”旁边两名流浪汉也跟着起哄,伸手就要推搡卢凌风。
苏无名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拦住双方,语气里满是歉意:“诸位莫怪!我这兄弟是外乡人,不懂宁湖的规矩,口无遮拦,绝非有意谤神!我们是来给鼍神上香的,这就去浪人馆拜神,给诸位赔罪!”
三名流浪汉见他态度诚恳,又听说他们是来拜神的,脸色才缓和些,嘟囔着“下次说话小心点”,悻悻地散开了。
卢凌风气得想去打人,刚要发作,费鸡师连忙拽住他的胳膊,凑到他耳边:“中郎将消消气!为了鼍神酒,忍忍!说不定喝了酒,李刺史就自己冒出来了!”
卢凌风狠狠瞪了他一眼,终究压下了火气。他知道,现在不是惹事的时候。
“浪人馆”三个烫金大字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这座歌楼是寒山最扎眼的存在——朱红的柱子、雕花的窗棂,里面传出的丝竹声和欢笑声,隔得老远都能听见。
贺犀抬头看了眼牌匾,对众人道:“这里是寒山最热闹的地方,李刺史若在寒山,十有八九会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