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看见裴烬时,温衍才恍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忘记给裴烬安排房间了。
轮椅滚动着刚出卧室,温衍的眼角余光便瞧见了坐在一旁的裴烬。
他倚靠着墙面正在闭眼休憩。
似乎是听见了动静,裴烬警觉地睁眼,侧过脸对上了温衍看过来的视线。
“少爷。”
开口的嗓音浸染着刚清醒时的嘶哑,低低沉沉的,落入温衍耳朵莫名觉得有些性感。
比起在阎场初次见面那会如同破锣嗓子般的声音好听了许多。
温衍定定地瞅着利落起身走到自己身边的裴烬,原本紧抿成直线的薄唇勾起浅浅的笑弧。
他昂起脸,视线先是落在裴烬昨天挨了子弹的肩膀处,随即落到了他平静冷漠的脸庞。
裴烬脸上的淤青伤痕似乎浅淡了些,优越的五官淡去了原本杀气腾腾的凶性,多了几分养眼性。
正思索着,跟前高大修长的身体毫无预警地矮了下去。
温衍神色一怔。
他原本抬高的视线随着裴烬半蹲的动作回到平视的水平线上。
“你倒是自觉。”
温衍看着裴烬轻笑出声:“以前跟过其他雇主?”
这样的猜测让裴烬眉梢微扬。
“没有。”
他朝温衍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少爷,阎场的奴隶可从没有活着退货再售的先例。”
似乎是被裴烬的话逗笑,温衍连眉眼都染上了清浅的笑。
“我也是第一次买了个人在身边。”
他摩挲着手里属于裴烬的编码牌,语气慢悠悠的:“但我买你来是为了让你保护我,没有虐待你的打算。”
裴烬没有反应过来温衍这话的深意。
他眨了眨眼,神色带上几分疑惑,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就听温衍又接着道:“我会让管家将隔壁房间打扫干净,以后你就住进去。”
裴烬嗓音低哑地道了声谢。
温衍的视线定在裴烬浸染着笑意的五官上,看上去心情颇好:“还有什么是我忘记做的吗?”
裴烬歪头沉思了片刻。
“或许,少爷能给我点食物或水吗?”
裴烬朝温衍笑了笑:“从到厉家,我一口饭一滴水都没沾上。”
他的语气极平静,甚至带着点细微的笑意,像只是在阐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这一点温衍属实是真没料到。
温衍再次怔住,随即脸上露出了无语的神情。
“你生活不能自理?”
他没好气地冷睇了裴烬一眼:“饿了渴了不会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裴烬没有立即接话。
他只是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又低低地应了句:“谢谢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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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裴烬推着温衍下了楼。
“厉二少爷。”
“小少爷。”
“厉衍少爷。”
一路上,裴烬遇见了不少人。
他们见到温衍时都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朝着温衍颔首。
举止恭敬,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冷漠和鄙夷,称呼也五花八门的。
裴烬隐约听说过温衍改姓的事。
在他15岁因意外双腿残疾后,他便执意换成了母姓。
但除了在三楼工作的佣人外,似乎没有人承认温衍改姓的事。
昨天厉榭便称呼他“厉衍”。
今天甚至连其他楼层的佣人也跟着唤“厉”姓。
就像是在故意膈应这个毫无实权的残废二少爷。
裴烬垂眸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温衍。
他看上去早已习以为常,对此没有表露出任何负面情绪,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将所有过路的佣人无视个彻底。
直到两人坐进车里时,裴烬才听见温衍淡淡的声音响起——
“我姓温,不姓厉,我管不了那些人,但你必须牢牢记住这一点。”
裴烬侧过脸看向他。
视线在温衍分辨不出任何情绪的苍白脸庞上扫过,裴烬喉结轻轻一滚,轻轻应了一声“好”。
黑色布加迪飞快朝目的地行驶而去,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寂中。
直到温衍递出一个黑色腕表。
裴烬垂眸,视线落在手表上,好一会没有动作。
外表普普通通的,没什么亮眼的设计,黑沉沉的一个腕表。
不用猜也知道这腕表里头并不普通。
“戴上。”
温衍似乎有些疲惫,他没有看裴烬,倚着靠背眼睛微阖,只将腕表又往裴烬的方向伸了伸。
“定位、监听、监控,该有的它都有。”他对腕表的暗藏的功能毫不掩饰,“平时不要求你戴着,但跟我出来,这个腕表就必须戴在你手上。”
裴烬的目光从那个腕表转移到温衍身上。
温衍又在把玩他的商品编码牌。
似乎是对这个象征归属的小东西起了兴趣般,裴烬经常瞧见温衍将这个牌子捏在手里。
他又重新垂下眼眸,掩去了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裴烬这次沉默的时间久了些。
一直到失去耐心的温衍睁眼看过来,他才抬手接过了腕表。
“好的,少爷。”
他应了一声,随即垂眸将这个特殊腕表扣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在腕表扣上时,“嘀”的一声细微电子音响起,裴烬的动作顿了顿,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悠悠在腕表上摩挲着。
“我说过,我喜欢你,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虐待你。”
突兀的话语忽然在车厢里响起,裴烬当即转眸又看向重新闭目养神的温衍。
这话听上去莫名其妙又毫无逻辑可循。
裴烬微拧起眉。
温衍从没有跟他讲过这样的话。
从他被买下至今,温衍除了交代正事外几乎不找他。
更别说什么“喜欢你”“乖乖听话”这样乱七八糟的话。
但是……
裴烬又想起了昨天温衍在厉榭跟前说的话。
——我不过是去了一趟阎场,买个我喜欢的人,大哥也要管吗?
裴烬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前方负责开车的司机身上飞快掠过。
裴烬认得他。
前晚从阎场回来厉家,温衍的司机也是他。
可现在,温衍在试探这个司机。
裴烬立即便猜到了温衍想要干什么。
在这个厉家,温衍就像个专业演员般,时刻都在扮演着病弱无辜的角色。
可即使这样,厉家的人也没打算放过他,温衍身边大约安插了不少厉榭的人。
裴烬甚至觉得,在厉家三层大半的佣人都是负责监视温衍的。
脑海里思绪翻涌着,裴烬又重新垂下眼眸。
他神色不变,很是平静地又应了声“好”。
温衍在裴烬话音刚落时便睁眼看了过去。
他佯装病弱般轻咳了两声,眉眼却是隐隐显出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