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他自由。
裴烬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
原本被困在阎场时追求的自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淡化,最后彻底消散在意识里。
现在却被温衍从记忆里重新拎了出来。
裴烬怔在了原地。
仿佛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般,裴烬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发冷,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
进门的前一秒他还在思索着等温衍治好腿后如何瞒过厉家那些人的眼睛,下一秒“自由”便丢到了他脑袋上。
裴烬想不明白,就出去一会的功夫,他的少爷为什么忽然就想要放他自由了。
呼吸沉了又沉,裴烬的视线胶在伸到跟前的编码牌上,半晌都没有动作。
曾经想要的自由毫无预警地被温衍送到眼前,裴烬却生不出半点高兴的情绪来。
“我做错了什么?”
完全无视在眼前晃荡的编码牌,裴烬再出口的嗓音浸染上细微的嘶哑干涩,他执着地追问着:“少爷,您想丢了我,总得给我一个原因。”
温衍勾着编码牌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他手指微抬,原本虚虚挂着的编码牌在空中划开微小的弧度,落在了裴烬的胸膛上,随即顺着裴烬跪得笔直的身体垂直落下。
裴烬伸手截住了它。
他垂眸瞥了一眼,手指微蜷,沉默了几秒后将它再次塞到温衍的手中。
见温衍没有拒绝的动作,裴烬绷着脸,再次探出手去,沉默地将圈着编码牌的绳索套进了温衍的手腕处。
圈着温衍手腕的力道极有分寸,不轻不重,在将绳索套进后便利落地缩了回去。
将裴烬的所有动作收入眼底,温衍的呼吸停滞了几瞬。
死死困在心底的浓稠情绪在此时溢出了些许,温衍轻叹了口气,原本强硬的神色稍稍软了下来。
“阿烬,你最想要的东西,不就是这个吗?”他抬手勾住了裴烬项圈处的圆环,拉扯着他凑近自己,声音泛着冷意,“你一直做得很好,帮了我很多,我觉得足够了,决定过段时间便放你走,不好吗?”
“不好。”
几乎是在温衍话音刚落下时,裴烬半点犹疑也没有的回答便紧跟着响起。
他身体前倾,视线直视温衍,眉眼间流转着隐忍的怒意,又坚持着问了一遍:“您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才让您忽然产生了这样的决定?”
从进来到现在,裴烬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抛出这个问题,仿佛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他便会不断地追问下去。
温衍沉默地注视着他。
半晌后,温衍终于给出了答案:“你没有做错什么。”
他拨弄着裴烬项圈处的圆环,嗓音淡淡:“我忽然心血来潮想放你自由,不可以吗?”
这个答案听上去相当糟糕。
至少对于裴烬来说是心头一梗的程度。
就像前一秒刚互通心意的情侣,下一秒忽然变脸甩了对象一耳光,大骂“我恨你”的糟糕程度。
“不可以。”
裴烬拒绝得斩钉截铁,向来平静的声音里终于压抑不住地添了几分怒意:“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少爷。”
前不久他才刚跟温衍进行了最亲密的接触,然后一晃眼,他的少爷准备放他自由了。
焦躁几乎要淹没理智,裴烬忍了又忍,还是克制不住地追加了一句:“您之前说过,招惹了您,在您不允许前不会让我离开。“
蓬勃的怒气通过掩不住躁意的话语传递给温衍,裴烬死死地盯着温衍,眸底翻涌的危险情绪再也藏不住。
这是温衍第一次正面面对裴烬发怒。
只有在这种时候,温衍才清晰地感受到裴烬骨子里那来自上位者的凌厉气场。
京圈、裴家,养出来的二少爷,哪怕沦为了奴隶,从小养出来的气度却也早已融进骨血里。
可是……
那又怎么样?
裴烬略显危险的冒犯视线也激怒了温衍,疯戾的情绪在胸腔开始失控滋生。
哪怕他是京圈裴家的二少爷,现在也是他买下来的奴隶。
是愿意乖乖臣服他,专属于他的人。
对上裴烬的视线,疯戾的情绪不断疯长,同理智相互交缠着。
察觉到自己即将失控,温衍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你现在不想要自由了吗?”
温衍盯着他,进一步确认:“不用再听命任何人的指令,也不用当个被人肆意奚落嘲笑的奴隶,我也会帮你解决阎场的控制器,哪怕是这种程度的自由,你也不打算要了吗?”
裴烬全身都绷紧了。
“如果要了这自由,我还能留在您身边的可能性有多大?”他嗓音沉沉,视线牢牢锁在温衍脸上,不放过温衍一丝半点情绪变化。
温衍没有回答。
他面无表情的沉默已经给了裴烬答案——没有可能。
裴烬在这时从喉间拖出一声缓慢的嗤笑声。
“那您别想赶我走。”
他的眉眼裹挟上凛冽冷意,一字一句地回应:“就像您说过的,招惹了您,未经您允许不能擅自离开,我现在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您。”
裴烬显然已经被情绪淹没了理智,藏起的疯劲在此时冲了出来,正面砸向温衍。
话音刚落时,脖颈没有被项圈圈住的皮肤骤然被狠厉地掐住,强硬地拖着他身体大幅前倾。
裴烬对上了温衍几近疯戾的阴狠视线。
那透进骨血里的疯戾轻易压制住裴烬,让裴烬瞬间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歉的话语到了喉咙口,却被温衍更用力地掐住了脖颈。
温衍冷沉的声音在客厅里清晰地响起——
“阿烬,永远留在我身边的前提,是你必须完全对我坦诚,毫不隐瞒。”
他语气强硬,嗓音透着彻骨寒意:“我给你时间考虑,你自己出去想,等想明白了,回来给我答案。”
裴烬的呼吸放缓了些。
察觉到温衍的态度松动,他心神稍缓,低低哑哑地应了声“好”。
顿了几秒,他又哑着嗓音问了句:“不能跪在这里想吗?”
“可以。”
温衍冷硬地给出了答案:“我不想情绪失控伤了你,你要么跪在我跟前碍眼然后被我电晕,要么出去好好思考,二选一。”
裴烬立即识趣地噤了声。
他又应了声,见温衍松了手,才缓缓地起身,迈步离开了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