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裴烬语气平静,“我帮您擦一擦,但洗澡不行。”
他难得反驳温衍的命令,语气坚定得让温衍愣了神。
等到裴烬动作轻缓地将温衍放在床边的座椅上,又起身去衣柜取干净的睡衣时,温衍才缓过神来。
他神色悠悠地瞧着裴烬折返回来,在自己跟前半跪下身去,伸手开始解他身上的衬衣纽扣。
“阿烬。”温衍的声音淡淡的,分辨不出喜怒,“我有没有说过,你如果再有一次不听我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裴烬的动作顿住。
他抬眼看向温衍,幽深如夜幕般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温衍那似笑非笑的脸,半晌后又垂下眼帘去。
“嗯,您说过。”他继续解着纽扣,声音平静,“但现在不算。”
温衍哼笑了一声:“怎么个不算法?”
裴烬这回眼都没抬。
“现在是在纠正主人的不良习惯。”他朝温衍倾过身子,帮温衍脱下衬衣,“是为了您好。”
温衍闷闷地笑了几声。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安静地瞅着裴烬在他身上披了件毯子,又将卧室的温度调高了些后,起身往洗浴间走去。
温衍的眉眼落下几分浅淡的笑意。
裴烬很快执着几块毛巾折返了回来。
温热的毛巾在如白瓷般的皮肤轻缓游走,裴烬始终保持着沉默,在温衍眼前微微俯身,视线跟随着毛巾移动,眉眼透着十足的专注。
温衍的目光在裴烬身上游走了一会,很快又定在了裴烬项圈中央那显眼的金色吊坠上。
那个字体流畅漂亮的“衍”字就这样在裴烬的脖颈处荡荡悠悠着,晃得温衍心情很难恶劣起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
等裴烬替温衍擦拭完身体,又帮助温衍换好干净睡衣后,这才将温衍抱回床上去。
他取来了备好的退烧药,等温衍咽下后,才重新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您……”
“为什么选了阿然?”
“休息吧”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温衍的话截断。裴烬停住,默默将话语咽回去,将座椅稍稍往床头的方向挪了些,如实回答:“在三楼这些佣人里,我觉得她是最合适的。”
温衍慢悠悠地“噢”了一声:“怎么个合适法?”
“她是站在您这边的。”裴烬嗓音低低沉沉的,详细地解释着,“之前陈师妍出现,她偷偷跑来告诉我您之前被陈师妍伤过,让我小心她再次伤了您。您险些不要我那一回,她也来找过我,她的言行没有让我感觉到敌意。”
温衍安静地听着裴烬的话,视线定定地落在裴烬脸上,轻缓地笑开。
“是吗?”
他的嗓音因为发烧的缘故而带上了细微的嘶哑,透着几分慵懒,“你是这样的觉得吗?”
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淡淡地又抛去一声询问句。
裴烬从温衍的神情里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他缓缓朝温衍倾身,神色冷厉了些,“有问题吗?”
温衍笑了笑:“她的身份不简单。”
他应了一声,又不急着往下说,手指不安分地往裴烬的脖颈处探去。
原本严肃了神色的裴烬愣了愣,随即眉眼微微拢出无奈的弧度。
他会意地将椅子又拉近了些,上身又前倾了些许,方便温衍把玩到他脖颈处的项圈。
但这一次,温衍摸上了那个漂亮的吊坠。
他的手指勾着那个冰凉的“衍”字吊坠,视线落在裴烬无声吞咽喉结滚动的动作,眉眼又添了几分笑。
“她的母亲也是厉家的佣人,以前是负责照顾温竹溪的。”温衍的声音淡淡的,“后来,温竹溪诈死失踪了,她母亲被厉淮礼迁怒,被活活打死了。”
裴烬眉宇蹙起。
“那……阿然呢?”见温衍提及他的母亲,裴烬的嗓音无意识地轻缓了些,掩去了话语里的冷厉情绪,“阿然知道吗?”
温衍摇头:“她原本也是要被打死的,她母亲临死前求到了我这,我求了厉淮礼,厉淮礼松了口,将只剩一口气的阿然在大冷天丢出去了。”
温衍轻轻地舒出了一口气。
那会刚刚变成残废的他还没彻底感受到人性的恶意,怀揣着些许善意,见那总是将母亲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女佣气息奄奄地倒在自己脚边,便连自己都不顾了,拖着重伤的身体去求厉淮礼。
厉淮礼倒是答应了。
然后转头将人直接像丢垃圾似的丢了。
那样小的女孩子浑身骨折穿着单衣大冬天被丢到外头去,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似乎是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温衍的嗓音有些冷,把玩着吊坠的手无意识地扯紧。
裴烬的脖颈被拉扯得有些不适,窒息感隐隐传来。
但他不动声色,连后退的动作都没有,沉默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低低哑哑地又接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温衍的喉间闷出几声笑,“我想办法托人找了户人家,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把阿然救走了,然后厉淮礼知道了。”
他顿了顿,对上裴烬的视线像浸过冷泉般透着一股寒意,嗓音温淡得听不出半点情绪:“那是我第一次被他按在电椅上。”
温衍至今都记得那天的场景。
他还是个从车祸事故里死里逃生的病人,浑身都是伤,没剩下几口气,还刚刚得知自己残废了,结果转眼间被所谓的父亲拖进了暗室,被那第一次感受的电流电得险些失禁。
还好只是险些而已。
温衍苦中作乐地想着,像是又想起那电椅的滋味般,身体不受控地颤了颤。
裴烬立即便察觉到了温衍的异样。
他终于按捺不住地起身坐到了温衍的床头边,朝着温衍倾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