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落在光滑如镜的暗蓝色冰面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嗒”声,在这片被石铃悲鸣统治的死寂冰厅中,却清晰得如同鼓点。凌清雪一步一步,走向冰厅中央那高出地面的漆黑王座,走向王座下跪伏的苍白虚影,走向那隐藏着“封魂剑印”的方寸之地。
每走一步,剑魄裂痕处传来的崩裂感就清晰一分。那层冰蓝晶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透明,下方狰狞的裂痕如同即将挣破冰层的黑色闪电,每一次心跳都牵引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左臂经脉中强行汲取的冰髓力量所剩无几,只够支撑这具残破身躯进行最后的移动。
但她走得很稳。冰蓝的眸子平静无波,倒映着前方那尊灰白巨铃和颤抖的虚影,也倒映着环绕王座的十二根蚀名能量柱顶端那冷漠闪烁的暗红光芒。
怀中的暗红结晶,嗡鸣已微弱到近乎停止,只有一丝极其痛苦的意念断断续续地渗透出来,属于岳灵儿:
“……你……真的……要……过来……”
“嗯。”凌清雪在心中回应,简洁,肯定。
“……剑印……启动……我会……很痛……比现在……痛……百倍……”
“……也可能……直接……碎掉……”
“我知道。”凌清雪的脚步未停,距离王座基座已不足二十丈。她能清晰看到跪伏虚影那被无数暗红丝线穿刺、近乎透明的肩膀在剧烈颤抖。
“……那你……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凌清雪打断了岳灵儿那充满恐惧和矛盾的意念,声音在她自己识海中清晰回响,“‘帮我……解脱……或者……毁了那东西’。”
“启动剑印,是唯一可能同时达成这两个目的的方法。”她补充道,逻辑冰冷而清晰,“干扰石铃,破坏‘蚀名大祭’的共鸣核心。同时,剑印的力量若控制得当,或许能……斩断一部分将你与石铃捆绑最深的蚀名锁链。即使你会痛,会碎,也比彻底被炼入‘暗蚀魂铃’,失去最后一点‘自己’,要好。”
岳灵儿的残念沉默了。结晶的嗡鸣彻底停止,仿佛里面的意识在消化这番话,在权衡那万古痛苦与终极湮灭之间的差别。
十丈。
凌清雪已经能看清王座基座冰面上那些巨大冰砖的纹理。她按照记忆中的信息,快速定位——从虚影正前方开始数,第九块冰砖,表面似乎比其他冰砖颜色略深一些,带着岁月沉淀的暗蓝。
五丈。
她停下脚步,半跪下来。不是行礼,而是为了更靠近冰面,也为了节省体力。她将几乎光芒尽失的兽皮卷轴放在身旁,然后伸出左手,指尖轻轻触碰第九块冰砖的表面。
触感异常冰冷,且带着一丝微弱的、与周围蚀名力场截然不同的**抗拒感**。那是池寒遗留剑意的气息,尽管经历了漫长岁月和蚀名污染的侵蚀,依旧顽固地残留着一丝。
“是这里吗?”她在心中确认。
“……是……”岳灵儿的意念传来,比之前更加虚弱,却奇异地少了一丝恐惧,多了一丝认命般的平静,“向左……第三道缝隙……很深……需要……用……池寒的剑意……或者……玄冰剑池的……血脉感应……才能……触及……”
池寒的剑意碎片已经耗尽。玄冰剑池血脉……她只有师尊池灵传承的剑魄和那枚黯淡符文。
凌清雪没有犹豫。她右手并指,轻轻点在自己心口那枚几乎看不见的金蓝符文位置。残存的、最后一点古界剑意本源被强行激发,符文应激般亮起一丝微弱到极致的金蓝光芒。同时,她将左手食指指尖咬破,挤出一滴带着淡金色光泽的鲜血——那是剑魄沉寂后,她血脉中残留的、最精纯的剑道精华。
鲜血滴落在第九块冰砖向左第三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冰缝上。
“嗤……”
一声轻响,鲜血并未被冰面吸收或冻结,反而如同活物般,沿着那道冰缝**向下渗透**而去!冰缝深处,隐约传来一声极其遥远、仿佛跨越了时空的、带着无尽悲伤与欣慰的**剑鸣**!
共鸣,建立了!
与此同时,凌清雪身侧,那卷兽皮卷轴上,最后一点冰蓝光芒骤然**熄灭**。一直依靠卷轴气息维系形体的陈渊残影,猛地**剧烈波动**,变得更加透明,几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中心那一点疯狂闪烁的灰白晶体。
“陈渊!”凌清雪心中一紧,转头看去。
“……没事……”陈渊的意念传来,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卷轴的‘誓约’气息……耗尽了……我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顿了顿,那几乎看不见的轮廓“看”向凌清雪,又“看”向冰缝深处那正在被唤醒的剑意共鸣。
“接下来……靠你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启动剑印……需要……精准的……力量引导……和……坚定的……意志……”
“我会的。”凌清雪收回目光,重新聚焦于冰缝。她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冰冷而悲伤的剑意,正顺着血脉共鸣的通道,从冰缝深处缓缓上浮,试图与她的意识建立联系。那是池寒最后留下的“封魂”真意。
“岳灵儿,”凌清雪在心中呼唤,“准备好。剑印唤醒的瞬间,我需要你……主动引导一部分剑意,冲击石铃与你魂体连接最紧密的那几条‘主锁链’。”
“……我……试试……”岳灵儿的意念带着颤抖,“但……我的控制力……很弱……可能会……失控……”
“相信池寒。”凌清雪只说了四个字。
话音刚落——
“嗡!!!”
第九块冰砖下方,那道细小的冰缝中,骤然**爆发出**一团只有拳头大小、却无比凝练、呈现出**金蓝与暗红诡异交织**光芒的复杂符文虚影!符文结构繁复古老,核心是一个扭曲的“封”字古篆,周围环绕着无数细小的剑形纹路和破碎的冰晶图案,正是“封魂剑印”的本体投影!
剑印出现的刹那,整个终哭冰厅的空气猛地**一滞**!
十二根蚀名能量柱顶端的暗红光芒同时剧烈闪烁!王座上方那尊巨大的灰白石铃,震颤的频率骤然**加快、加重**,发出更加刺耳、凄厉的鸣响!跪伏在基座前的岳灵儿虚影,猛地**抬起头**(虽然依旧模糊),发出一声无声的、却能让灵魂共鸣的**痛苦尖啸**!缠绕她的那些暗红丝线瞬间绷紧、发亮,疯狂抽取着她的魂力,试图压制剑印的出现和与凌清雪的联系!
更可怕的是,剑印本身那金蓝与暗红交织的光芒中,属于“暗红”的部分,正疯狂地试图侵蚀、污染、同化那代表池寒剑意的“金蓝”部分!两者在拳头大小的空间内激烈对冲、撕咬,散发出极不稳定的、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剑印……被‘蚀名’污染了!”岳灵儿的意念在剧痛中尖叫,“池寒的封印……在漫长岁月里……被渗透了!启动它……可能会……引发……不可控的……爆炸!”
凌清雪瞳孔骤缩。眼前的剑印,比她预想的更加危险。它不再是纯粹的“封魂”利器,而是变成了一颗不稳定的、混合了池寒执念与蚀名污染的**危险炸弹**!
启动它,可能无法精准封印石铃,反而会引发波及整个冰厅(包括她自己和岳灵儿残魂)的灾难性能量爆发!
怎么办?中止?还是冒险继续?
“陈渊!”凌清雪在心中急唤。
“……看到了……”陈渊的意念微弱却迅速,“污染……集中在……剑印核心……‘封’字……的右下角……”
“你的镜子……还能……稳定它吗?”
“……不能……镜子碎了……锚点核心……只剩最后……一点……‘时序凝固’……的特性……”
“凝固?!”凌清雪脑中灵光一闪,“能凝固剑印核心……那部分被污染的‘蚀名’能量一瞬间吗?哪怕只有一刹那!”
陈渊沉默了半息,似乎在评估自己残存的最后力量。
“……可以……但只能……一次……凝固后……我的锚点……可能……彻底消散……”
“一次就够了!”凌清雪咬牙,“岳灵儿,听好!陈渊会凝固污染核心一瞬。那一瞬间,剑印内部池寒的‘封魂’真意会暂时占据绝对上风!你需要在那瞬间,引导那股真意,全力冲击石铃与你的**第七条主锁链**——按照池寒剑意残留的信息,那条锁链是‘蚀名’控制与‘石铃’材质结合的**最薄弱点**!”
“……我……明白了……”岳灵儿的意念传来,痛苦中带着一丝决绝。
凌清雪不再多言。她将全部心神沉入与剑印的联系中,感受着那狂暴对冲的两股力量。同时,右手再次点向心口符文,压榨出最后一丝能够引导剑意的力量。
“陈渊,”她在心中低语,“准备。”
身旁,那几乎看不见的残影轮廓,缓缓“飘”到剑印虚影正上方。中心那点灰白晶体,光芒开始向内疯狂坍缩、凝聚,散发出一种与周围蚀名力场格格不入的、冰冷的“停滞”感。
“……三……”
陈渊的倒数,直接在凌清雪和岳灵儿识海中响起。
凌清雪屏住呼吸,指尖力量引而不发。
岳灵儿虚影颤抖得更加厉害,但那双模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石铃上某一条比其他锁链颜色稍浅、符文略显稀疏的暗红锁链——第七条!
“……二……”
剑印虚影内,金蓝与暗红的对冲达到顶峰,光芒刺眼欲盲!
“……一……”
“凝固!”
陈渊最后一声低喝,伴随着他残影中心那点灰白晶体**骤然爆发出**一道细微却无比纯粹的灰白光环,精准地笼罩了剑印核心那“封”字右下角——污染最浓的区域!
刹那间,那部分疯狂涌动的暗红蚀名能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静止、僵固**!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可能连十分之一息都不到,但就在这一瞬,失去了对抗的金蓝“封魂”真意,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怒龙,猛地**暴涨**!
“就是现在!岳灵儿!引导!”凌清雪厉喝,同时将自己最后一点引导力量,狠狠注入那暴涨的金蓝真意之中!
跪伏的虚影发出无声的嘶吼,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引导着那股纯粹而悲伤的“封魂”剑意,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蓝细线,无视了空间距离,狠狠刺向石铃上那条第七条主锁链的**核心连接点**!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刺入冰块的声响!金蓝细线精准地没入锁链与石铃本体衔接处那最脆弱的符文节点!
“咔嚓!!!”
一声清晰无比的、仿佛琉璃碎裂的脆响,响彻整个冰厅!
那条粗大的暗红锁链,从被刺入的节点开始,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金色裂痕**!紧接着,裂痕急速蔓延,整条锁链剧烈颤抖、扭曲,然后,在一声更加响亮的爆鸣中,**寸寸断裂、炸开**!
暗红的碎片混合着金色的光点四散飞溅!
“吼——!!!”
石铃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凄厉咆哮**!巨大的铃身剧烈晃动,表面的灰白色泽迅速褪去,显露出下方更多狰狞的暗红锈迹和裂痕!整个冰厅开始地动山摇,十二根蚀名能量柱疯狂闪烁,射出一道道混乱的暗红光束!
而跪伏的岳灵儿虚影,在第七条主锁链断裂的瞬间,发出一声夹杂着极致痛苦与一丝**短暂清明**的尖啸!缠绕她的其他暗红丝线明显松动、黯淡了许多,她的虚影似乎变得凝实了一点点,甚至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却凄美的女子面容轮廓。
成功了!至少部分成功了!
但代价……
凌清雪猛地喷出一大口淡金色的鲜血,身体晃了晃,几乎瘫倒在地。剑魄深处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彻底崩碎声,那层冰蓝晶膜彻底消失,裂痕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蔓延、扩张!剧痛吞噬了她的意识,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
而身旁,陈渊那最后一点残影,在释放出“时序凝固”光环后,已经**彻底消散**,只剩下那点米粒大小的灰白晶体,无力地坠落在地,光芒急速黯淡,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怀中的暗红结晶,也“啪”地一声轻响,裂成了两半,岳灵儿的意念彻底沉寂。
卷轴化为飞灰。
剑印虚影在爆发一击后,金蓝光芒急速消退,重新被暗红污染吞噬,变得黯淡无光,缩回了冰缝深处,仿佛从未出现。
冰厅在崩塌。石铃在哀鸣。蚀名力场在紊乱。
而凌清雪,倒在冰冷的王座基座旁,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感知——
她感觉到,一股**庞大、冰冷、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恶意与贪婪**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与层层屏障,如同最粘稠的黑暗,缓缓地、不可阻挡地,**笼罩**了整个终哭冰厅,也笼罩了她濒死的意识。
“门后之影”……
被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