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洛山定下明日的策略后,刘民心中的那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像一团被浇上滚油的野火,越烧越旺。
他穿过店铺,婉拒了洛英递来的热食,只身一人走回了自己那位于外城边缘的、破败的小院。
夜风凄冷,卷起地上的尘土,吹得人脸上生疼。街道两旁低矮的屋檐下,昏黄的灯笼光晕在风中摇曳,将行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一个个挣扎的鬼魅。刘民将自己裹在斗篷里,低着头,步履匆匆。他的脑子,此刻就是一盘飞速转动的棋局。公开身份,是险招,也是唯一的活路。他必须将“回春堂”的价值,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大化地展现在铁家面前。只有当他这颗棋子的价值,大到让铁家觉得,用他去试探风火坊是一种“浪费”时,他才有可能从那份死亡名单上被暂时划掉。
然而,当他走到自己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前时,脚步却猛地一顿。
他的瞳孔,在看清门前那道身影的瞬间,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院门外,一道身影负手而立,静静地站在阴影里。那人身着一袭绣着云纹的蓝色锦袍,与周围这片贫瘠破败的区域显得格格不入。哪怕他只是随意地站着,那股久居人上、颐指气使的气息,也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了整个小院。
是陈三!
那个在铁家别院中,眼神阴鸷,对自己充满不屑的陈家三爷!
刘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来这里做什么?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住在这里?难道……分身术的事情,他还不肯罢休,要亲自来料理自己?无数个念头在刘民脑中炸开,让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体内的灵力已经下意识地开始运转,做好了随时暴起发难或是亡命奔逃的准备。
“回来了?”
陈三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缓缓从阴影中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地落在刘民身上,就像在看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
“三……三爷,您怎么来了?”刘民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已经涌到指尖的灵力悄然散去,快步上前,深深地躬下身子,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恭敬。
他很清楚,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异动都是取死之道。如果陈三真要杀他,大可不必亲自前来,随便派几个陈家修士,就能把自己堵死在这小巷里。他既然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必然另有目的。
“怎么?这里我来不得?”陈三的嘴角扯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绕过刘民,自顾自地推开那扇破门,走了进去。
刘民的心沉到了谷底,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屋里陈设简陋至极,一张瘸腿的木桌,两把掉漆的椅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陈三嫌恶地皱了皱眉,用手指弹了弹其中一把椅子上的灰尘,这才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仿佛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他,而不是刘民。
刘民像个下人一样,局促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心中疯狂猜测着对方的来意。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陈三终于开口了。他的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个节拍都像是敲在刘民的心上。
“刘民,此番我来,是为你讨了一份好活计。”
此话一出,刘民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活计?从陈三的嘴里说出来?
刘民的头垂得更低了,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讽与警惕。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他们之间别说交情,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陈三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在风火坊,怎么可能会给自己关照?若真是什么天大的好事,陈家那么多旁系子弟,那么多嗷嗷待哺的客卿,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外人,一个被当做炮灰的奸细!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所谓的“好活计”,就是一个包裹着糖衣的剧毒陷阱!
“三爷抬爱,刘三……刘三不敢当。”刘民的声音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颤抖,表现得恰如其分,“能为铁家、为三爷效力,已是天大的福分,不敢再奢求其他。”
“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陈三似乎对刘民这副卑微的态度颇为受用,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施舍的口吻说道:
“你也知道,最近坊市里不太平,铁家与风火坊的争斗,丹药的消耗极大。尤其是回春丹,需求大增,家族里的几位丹师都快忙不过来了。”
他话锋一转,提到了另一个人。
“我那不成器的族弟陈方,你也见过的。他最近正处在修炼的关口,非要拿凝气丹来夯实根基,寻常丹药一概不用,实在是挑剔得紧。”
陈三说到这里,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过刘民的脸。
“现在家族里实在是找不到人手,专门为他炼制这凝气丹了。我听闻你之前也懂一些炼丹之术,虽然上不得台面,但炼制些低阶丹药,想来不成问题。”
“所以,我跟上面提了提,给你换了个差事。”
陈三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
“从下个月开始,你不用再炼制回春丹了。只要你每个月,为家族炼制出五十颗凝气丹和一百颗聚气丹,你那份月俸,照旧发给你。”
“怎么样?这可是比炼制回春丹强多了吧?而且,炼制丹药所需的药材,我陈家全力承担,你只需出力即可。这可是天大的美差,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陈三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涂满了蜜糖,散发着诱人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