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的手还搭在沈倾寒的手腕上,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脉搏,一下一下,很慢,但很稳。外面风停了,工厂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血蝶飞动的声音。她没动,另一只手慢慢伸向墙角的暗格,从最下面拿出一本用深色蛇皮包着的册子。
册子很轻,边角都磨破了,绑绳也烂了。封面没有字,只有一对交叉的花枝图案,和她们锁骨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还有东西。”江晚说,声音很平,但沈倾寒还是抬了头。
沈倾寒靠在墙上,呼吸比刚才好了一些,眼神却有点空。她看着江晚手里的册子,嘴动了动,没说话。
江晚打开手机,调成最暗的光,刚好能看清纸上的字。纸发黄,上面写的是古老的苗文,还有很多符号和图阵。她一行行看过去,停在一段反复出现的图案前——两颗心被藤蔓缠在一起,下面有一行小字。
“血契不是控制灵魂的方法,是两个人真心相爱,愿意用命去证明,两条命连在一起,互为归处。”她慢慢念出来,像是怕吵到什么。
沈倾寒闭上了眼睛。
江晚继续翻页。下一页画着一个仪式:两个女人面对面站着,手指交叠,血从手掌滴下来,在地上开出一朵双生花。旁边写着:“如果一个人先死,另一个可以接过她的意志活下去,不是吃掉她的魂,也不是抢她的命,只是替她痛,一起走完剩下的路。”
她的手顿了一下。
再翻一页,是一张完整的符阵图,中间写着“极光”两个字,但被红笔划掉了,改成了一个更老的词——“归途”。
她抬头看沈倾寒:“这不是他们编的实验记录。这是……本来就在的东西。”
沈倾寒猛地睁开眼,瞳孔一缩。她伸手想拿册子,又硬生生停下,手指紧紧掐进掌心。
“不可能。”她终于开口,声音很干,“我爸说这是他做的项目,叫‘极光’,是从基因改神经同步率……他说我们是失败品,只能靠药维持连接……”
“可这里写的是‘心甘情愿’。”江晚打断她,语气很平静,“不是实验体,不是数据。是你愿意,我也愿意。这才成立。”
沈倾寒咬住嘴唇,身体微微发抖。她突然抬手摸锁骨,用力按那枚印记,好像要确认它是不是真的。
江晚合上册子,轻轻放在两人中间。“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非说这是科技?为什么要删掉所有老记录?因为他怕你知道——这不是控制,是守护。”
沈倾寒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痛。
“如果是守护……为什么我每次发作都像要把自己撕开?为什么我会梦见姐姐死的时候?为什么……我觉得这东西在吃我?”
江晚看着她,没躲。“因为你一直被灌输错误的想法。三年的精神折磨,不是让你适应血契,是让你害怕它、讨厌它、想毁掉它。他成功了。你以为自己是个怪物,其实……你只是被深深爱过的人。”
这句话说完,沈倾寒的呼吸停了一秒。
她低头看向册子,伸手翻开最后一页。
画上是两个女人站在山顶,各拿着半卷书,风吹起她们的头发。边上写着:“双生不是吞噬主人,而是救世的开始。”
她的手指滑过那行字,指尖流出血,滴在纸上。墨迹竟然亮了一下,像是回应她。
她愣住了。
江晚看着她:“你看,它认你。”
沈倾寒猛地合上册子,抱在怀里,像怕它不见。她缩起身子,头抵着膝盖,肩膀轻轻抖。
江晚没说话,只靠近一点,把手放在她背上。温度传过去,稳稳的。
过了很久,沈倾寒抬起头,脸上没泪,但眼神没那么黑了。
“我一直恨它。”她低声说,“恨这个印记,恨这种连接,恨我离不开你……可原来,我不是被困住。我是……被留下来了。”
江晚点头:“你不是我的枷锁,我也不是你的药。我们是彼此的答案。”
沈倾寒慢慢站起来,脚步有点晃,但她挺直了背。她低头看着册子,忽然双手抓住两边,用力一撕。
纸裂开的声音很刺耳。
她再撕,再撕,越撕越快,直到整本书变成碎片,落在地上。
江晚静静看着。
沈倾寒踩过那些纸片,一步步走向江晚,每一步都很重。她在江晚面前停下,伸手捧住她的脸,拇指擦过她唇角的疤。
“我不需要这本书告诉我怎么活。”她说,声音低但清楚,“我只想知道,当你握住我的手时,我不是被救,是和你一起活着。”
江晚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
沈倾寒低头,额头碰上她的额头,呼吸混在一起。
“以后没人能定义我们的关系。”她轻声说,“不是实验,不是诅咒,不是命运安排的悲剧。是我们自己选的路。”
江晚闭上眼,小声回:“那就走下去。”
外面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血蝶还在飞,绕着十字架转,像守灵的人。
江晚弯腰,捡起最后一片纸,边缘烧焦了,上面有个残缺的“归”字。她塞进沈倾寒的口袋。
“带着它。”她说,“不是为了记住过去,是为了提醒我们——就算全世界都说爱是弱点,我们也知道,它是唯一能烧穿谎言的火。”
沈倾寒握紧她的手,点点头。
她们站在一起,周围是废墟,断墙塌屋,风吹过发出呜声。远处天边开始发白,最黑的夜正在退去。
江晚看着前方,不动。
沈倾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一只血蝶停在倒塌的实验台边,翅膀轻轻抖。它的触须动了动,然后慢慢飞起来,朝她们飞来。
它越飞越近,穿过破铁门,掠过地上的纸屑,最后停在两人中间。
翅膀展开时,江晚看见上面浮出一行极细的字,像是用血写的:
“你们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