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行军不知道有人暗暗希望他离开卧铺间,好让其余的人单独讨论一会儿,他只顾着完自己的工作,在带来的本子上记录下来今天的行程、今天请客的开销,和单独为徐娇开的小会议。
他为顺利书写而垂着的面容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这一次的垦荒是南城市的第一次,交给廖行军来办的时候,市里有言在先,动员大会一定要开的到位,从源头上避免因此出来各式各样的问题,这是一次只能成功而不能失败的下乡行动。
也许就是因为市里的过度重视,这才引出新的麻烦,有人故意和廖行军过不去,把他身虚体弱的外甥女儿张依兰刺激的非报名不可。
廖行军都做好为了张依兰辞掉工作,仕途受阻的准备,可是张依兰身体素质虽然不过硬,她的脾气实在强硬,她声称既然已经报名,就一定要下乡去,如果家里阻拦她上火车,她就是爬,也要爬到北省寻山屯。
张依兰的身体是经过很多医院诊断过的,她的病情是真实的,可是她为了自己的荣誉也好,又或者为了亲舅舅的前程也好,她也是要真实的下乡去。
再看徐娇父女,这一对从家庭条件到身体素质都没有问题的人,却偏偏给廖行军出了一个难题。
回想在硬座那里,听到韩喜胜揭露徐娇会在北省的省会下车,廖行军是多么的难堪。
当着硬座里的其他乘客,当着去北省的其他队员,当着十一岁却无惧无畏前往的平夏......廖行军知道自己当时的脸色异常难看,面庞一定是铁青色,还一定带着冰寒,他实在觉得丢大了人。
办好这次垦荒,固然对他廖行军的前程有帮助,可这也是南城市在省里和在周边城市面前的脸面,那一对糊涂到家的父女,竟然敢在这样的事情上偷梁换柱,弄虚作假。
你报过名以后不想去,你可以在没出发的时候找找人,在市里活动活动。
却为什么把“下级队员没有实际到位”的这种黑锅,甩到出发以后,交给送行的人来背?
送行的人眼神是有多昏聩,还是胆子有多黑,竟然敢放走一个队员,让她想在哪里下车就在哪里下车?
户籍粮油关系都在我手上,就不怕我不给你吗。
这户籍粮油关系如果在徐娇出其不意下车的时候被要走,这口徇私舞弊的黑锅,可就结结实实扣在廖行军的头上了。
借用车站电话往南城市汇报的时候,廖行军坚持要给徐娇记大过,而且跟着档案走的处分,这也是变相的坚持要求市里处分徐娇爸爸。
他实在是气狠了。
但是廖行军也知道不能和人结仇气,徐娇被记的大过在合适的时候,比如她有立功的表现,就可以撤销,从档案里面消失。
至于徐娇爸爸会是什么处分,以后可不可以撤销,这是由市里决定的事情,廖行军只有汇报的权利,后续就与他无关,他也管不了。
换句话来说,徐娇还在廖行军的手里,徐娇爸爸就不是。
但是徐娇在廖行军的手里,廖行军不管是为了工作流程上的合规性,还是防止以后有人翻后账挑毛病,他都记录的非常详细。
他这一写,就写了两个多小时,中间一口水没有喝,也就没有去厕所。
这就苦了魏小红,她整整等了两个多小时,等的没精打彩的睡在铺位上面,侧着身子,眼睛对着平月中铺外面的床单,可怜巴巴的传递着不可能传送过去的眼神。
听到下铺有站起来的声音,魏小红屏住呼吸,气也不敢喘了。
有走动的声音,有开门的声音,有关门的声音,这是廖行军考虑到大家可能都入睡,他出去的时候也把房门关好。
魏小红的人几乎从上铺翻下去。
她本就探出一个脑袋在床单外面,现在扒拉着床单,半个身子探出来,敏捷的叫着:“平月,平月同志,你不会睡了吧?”
对面的床单拉开,先是露出平夏也憋着一肚子话的神情,再才是中铺的平月。
平月了然的道:“嘘,廖主任说不定只是在外面站着透透风。”
写了两个多小时不抬头,换成是谁,不得去透口气儿,让自己先缓过来。
郑银清的声音也传来:“应该是,廖主任没拿脸盆和牙刷。”
魏小红压低嗓音哀叹:“唉,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说话啊。”
平月先用眼神安抚她:“等廖主任去洗漱的时候我们说话,不过也只能说几句。”
郑银清跳下铺位:“我可以在门口守着。”
因为徐娇的事情,这个卧铺间里的人顿时化身八卦狂人,只有平小虎除外。
平小虎不关心徐娇也不关心徐娇爸爸,晚上吃的太饱,他早早的睡着了。
片刻后,廖行军带着淡淡的烟味回来,郑银清说他睡不着,在门外站会儿,廖行军没说什么,拿起洗漱的东西出去,在郑银清的视线里走向可以洗漱的地方。
卧铺间的门半开着,郑银清堵在开着的门缝这里,对着里面道:“你们快点说,他回来了我就吭一声。”
魏小红一口气说完,中间没给标点符号留出登场的机会。
“什么是大过很严重吗徐娇同志会怎么样会继续下乡还是回家?”
平夏原样复制。
“记在档案里会有什么后果她为什么不想下乡还要上车而没有提前想办法?”
平月都听懂了。
平月叹气:“大过就是最大的过错,当然有些严重,记在档案里就更严重,就像给徐娇打了一个标记,不管她以后做什么工作,别人看到她的档案就知道她犯过一次很大的过错,这会影响她以后的进步、升迁,在工作上的一切都会受到影响。”
至于为什么上车以前,徐家不想办法,平月结合自己的前世,总结出来一个结论:“她说过她的爸爸和廖主任是同事,那么市里对我们这一次下乡的重视,徐娇爸爸肯定知道的很清楚,他们家不敢在出发前做什么,就把主意打到下车的时候。”
魏小红噘着嘴,像是因为徐娇的事情,在她脑海里多出一个难题。
平夏也继续她一脸的好奇,好像还有很多的话要问。
这时,郑银清道:“你们快点吧,我好像听到洗漱那里关上水龙头。”
魏小红抢在平夏前面,又是一句不带标点符号的问话。
“怎么办我请客可怎么办本来不想请她可是我妈说不欺可怜人.....”
郑银清忽然招呼道:“廖主任,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