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川江防线的崩溃,如同雪崩般迅速而猛烈。
卫长下令撤退的命令,在恐慌的蔓延下,很快演变成了一场无序的大溃败。朝鲜军士兵丢弃了营垒、辎重、甚至兵器,只求跑得比同伴更快,逃离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麦军。
灌婴率领的骑兵部队,率先乘坐艨艟和皮筏渡过尚未完全平静的江面。战马甫一登岸,骑士们便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如同出柙的猛虎,扑向正在溃逃的敌军。
“杀!”灌阿一马当先,手中马槊挥舞,将一名落后的朝鲜军校尉挑落马下。他身后的骑兵洪流紧随其后,狠狠撞入溃军的尾部。刀光闪烁,血花飞溅,溃逃的朝鲜兵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志,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柴奇率领的另一支骑兵则试图向侧翼迂回,拦截更大股的溃兵,马蹄声如雷,践踏着敌人仓皇逃窜的路线。
紧随骑兵之后,麦军的主力步卒也开始大规模渡江。韩继亲自督率中军登岸,踏上了清川江以东的土地。他望着眼前狼藉的战场、奔逃的敌影和奋勇追击的己方将士,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锐气,但眼神深处却比以往更加沉稳。
“殿下,卫长溃兵正向王险城方向逃窜,我军是否全力追击?”灌婴派回传令兵请示。
韩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身旁的随明和陈应:“我军粮草补给情况如何?后续辎重何时能完全渡江?”
随明迅速翻看手中的簿册:“殿下,首批随军粮草已渡江,但大部仍在西岸组织渡运,预计完全跟进需一日夜。”
陈应补充道:“据舆图所示,前方百里,地势渐趋平缓,但有数条河流阻拦,尤其是通往王险城最后的天然屏障——临津江。”
韩继点头,又看向蒯通:“蒯通,你以为呢?”
蒯通略一沉吟,道:“殿下,卫长新败,士气已堕,正宜乘胜追击,扩大战果,不给其喘息之机。然我军亦需注意后勤,避免孤军深入。可令骑兵及轻装锐卒为前驱,持续追击施压,主力步卒稳步推进,确保粮道畅通,步步为营。”
“正该如此!”韩继采纳了建议,下令道:“传令灌婴将军,骑兵继续追击,不必惜力,务求最大程度杀伤溃敌,擒杀敌将!但需注意与主力距离,不可脱离过远。”
“命令各部步卒,渡江后稍作整顿,随即以战斗队形向前推进,目标——临津江!”
“命令召奴、孙阳,全力督促后勤渡江,确保粮草、药材、箭矢优先输送!”
“另,派人联络栾布将军部,询问其伤亡情况及下一步动向,令其视情况配合主力行动,或择地休整。”
军令一道道传出,庞大的麦军机器在突破天险后,再次高效运转起来。
追击战持续了整整三天。
灌婴的骑兵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住卫长的溃兵。他们利用速度优势,不断进行分割、包围、歼灭。沿途丢弃的朝鲜军旗帜、盔甲、尸体绵延不绝。卫长本人几次险些被灌阿率领的精骑追上,全靠亲兵拼死断后才得以逃脱,但其麾下将领已有数人阵亡或被俘。
溃败的恐慌如同瘟疫,不仅在前线蔓延,更迅速传回了王险城。
卫满朝鲜王宫,卫右渠接到清川江防线崩溃、卫长大军溃败的消息,又惊又怒,摔碎了心爱的玉如意。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八万大军,倚仗天险,竟连半个月都守不住!”他咆哮着,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深深的恐惧。麦军的战斗力远超他的想象,而那个年仅十四岁的麦朝晋王,用兵竟如此老辣难测。
“大王,当务之急是固守王险城!临津江乃最后屏障,需派得力大将驻守,阻敌于城外!”一位老臣颤声建议。
“对,对!临津江!”卫右渠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传令!让大将军金辰星即刻点齐城中五万精锐,并收拢溃兵,前往临津江布防!告诉他,若再让麦军前进一步,提头来见!”
“是!”
就在王险城一片混乱,紧急调兵遣将之时,麦军主力已稳步推进至临津江西岸。
临津江虽不如清川江宽阔湍急,但河岸地势平缓,利于大军展开,同时也意味着防守一方更难倚仗纯粹的地利。此刻,对岸已是旌旗招展,营垒遍布,新任朝鲜大将军金辰星已率军严阵以待。此人素以沉稳着称,与王险的勇悍、卫长的保守皆不相同。
韩继率众将立于西岸高坡,观察对岸敌情。
“殿下,金辰星已在东岸构筑了坚固的营垒,挖掘了壕沟,设置了大量拒马,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在此地与我军决战。”灌婴指着对岸说道,连续追击的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栾布所部在完成狼林渡的壮举并配合初期追击后,因伤亡较大,已被韩继命令留在后方一座刚占领的城池休整,同时看护粮道。栾贲、周亚夫等年轻将领也随军休整,总结此前经验。
张浒的水师也传来最新消息,他们已突破朝鲜水军在大同江上的层层阻截,攻克了江心岛要塞,先头舰队距离王险城已不足百里,可以从水路对临津江防线形成夹击之势。
“金辰星想凭借工事,以逸待劳。”韩继缓缓道,“我军连战疲惫,粮草转运亦需时间,强攻并非上策。”
随明看着地图,忽然道:“殿下,金辰星将主力集中于正面,意图明显。但其防线漫长,南北两翼,尤其是靠近山林的北段,似乎防御相对空虚。”
陈应也补充:“我军水师已可威胁其侧后,是否可令张都督派兵登陆,配合主力?”
蒯通则提出了另一个思路:“金辰星新受重任,压力巨大。卫右渠性情猜忌,接连损兵折将之下,其君臣未必互信。或可再行反间之计?”
韩继认真听着众人的分析,目光在地图与对岸之间来回移动。一个综合性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清晰。
“传令全军,于西岸择险要处立寨,深沟高垒,做出长期对峙,等待后续粮草、攻城器械的态势。”
“命令张浒都督,水师继续向王险城施压,并派遣五千精锐步卒,由副将统领,在北段敌军防御薄弱处择机登陆,建立桥头堡,不必急于求战,牵制敌军兵力即可。”
“灌婴将军,骑兵各部撤至二线休整,但游骑哨探不可松懈,尤其注意敌军粮道动向。”
“蒯通,你亲自草拟几封密信,设法送入王险城,内容嘛……就说金辰星暗通我军,有意献出临津江,换取富贵。再散布谣言,称卫右渠已准备问责清川江败绩之将,金辰星不过是替罪羔羊。”
“其余各部,加紧休整,训练士卒,尤其是夜战、巷战之法,为最后攻打王险城做准备!”
他看向眼前这些已经逐渐褪去青涩的年轻脸庞,无论是经历过血火淬炼的灌阿、柴奇,还是更多在参谋、后勤岗位上发挥才智的随明、陈应、蒯通、召奴、孙阳等人,他们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王险城已在眼前,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最难。”韩继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临津江非终点,而是新的起点。此战,不仅要破敌,更要诛心!要让卫满朝鲜上下皆知,负隅顽抗,唯有死路一条!”
“谨遵殿下号令!”众将齐声应诺,士气高昂。
麦军在西岸扎下坚固营盘,与东岸的金辰星部隔江相望。表面上,战事似乎再次陷入了僵局,但暗地里,新一轮的谋略与调动已然展开。攻心与攻城并举,最后的决战阴云,笼罩在临津江两岸,也笼罩在那座已遥遥在望的卫满朝鲜王都——王险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