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胥的进军命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休整一日的麦军,在翌日拂晓时分,如同苏醒的巨兽,开始向着南越腹地稳步推进。
然而,吕嘉的焦土之策,很快便显现出其狠辣的成效。
赵第的山地营作为先锋,最先遭遇了麻烦。他们沿着吕嘉溃军撤退的路线追击,却发现沿途的越人村寨大多已被废弃,水井要么被填埋,要么漂浮着可疑的污物,显然已被投毒。田野间偶尔可见被焚毁的粮仓余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与腐败混合的怪异气味。
“将军,前方溪流浑浊,岸边发现动物尸体,恐已污染,不宜取用。”斥候回报。
赵第眉头紧锁,看着地图上标记的几处原本可作为补给点的村落,如今都成了废弃的鬼域。“吕嘉这是要绝了我们的根!传令,所有用水必须经过严格过滤、煮沸!优先饮用随身携带的清水。加快速度,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水源和补给点!”
恶劣的环境开始侵蚀麦军。尽管军中医官竭力防范,仍陆续有士卒出现腹泻、呕吐乃至发热的症状,非战斗减员开始出现。茂密潮湿的丛林里,毒虫瘴气无孔不入,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行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陈胥坐镇中军,接到赵第接连传来的不利军报,面色沉静如水。他早已预料到南征不会一帆风顺,吕嘉的垂死挣扎也在情理之中。
“告诉赵第,稳扎稳打,不必急于求成。清除水源威胁,可征用随军工匠,就地取材,制作大型滤水、储水器具。另,派出小股精锐,尝试寻找未被波及的偏僻山涧溪流。”他冷静地下达指令,随即目光转向一旁待命的李锋,“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李锋一身轻甲,眼神锐利如鹰隼:“回大将军,两百锐士已挑选完毕,皆是精通侦察、山地行动的好手,口风紧,能耐劳。对外的说法是执行特殊斥候任务。”
“很好。”陈胥将那份拓印的星图副本和一封简要的手令交给李锋,“这是墨天工自骊山传来的发现,指向番禺东南一处名为‘海隅之眼’的海湾。陛下有密旨,令我等探寻此地。你带人脱离主力,秘密前往此区域。首要任务是侦察,摸清海湾地形、有无人工建筑、驻军、以及任何异常现象。切记,除非万不得已,不可暴露行踪,不可与敌纠缠。有任何发现,立即回报!”
“末将领命!”李锋郑重接过星图和手令,仔细查看记忆后,将其置于贴身处收好。他明白,这个任务看似不如正面战场激烈,但其重要性,或许更在攻克一城一地之上。
当夜,李锋便带着他精心挑选的两百锐士,借着夜色和丛林的掩护,脱离了大部队,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绵延的群山之中,向着星图指引的东南方向潜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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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番禺城内,南越王宫。
年迈的赵佗端坐在王座之上,听着吕嘉派回的信使泣声汇报三江口惨败和麦军大举南下的消息,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依旧锐利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水师……尽没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支水师,是他耗费无数心血建立,赖以控制岭南水路、威慑百越部族的根本。
“是……是的,大王。麦军用水攻,山崩水涌,我军……我军猝不及防……”信使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殿内一片死寂,众臣皆面露惶恐。麦军突破三江口,意味着北面最重要的屏障已失,番禺已直接暴露在兵锋之下。
“吕嘉现在何处?”赵佗沉默片刻后问道。
“吕将军正收拢残兵,沿路阻滞麦军,实行……实行焦土之策,以延缓其进军。”
“焦土……”赵佗喃喃一句,不置可否,转而问道,“麦军主帅陈胥,用兵如何?”
信使忙道:“用兵稳健,奇正相合,且其麾下士卒悍勇,器械精良,尤其有一种能发出巨响、破城裂石的火器,威力惊人……”
赵佗闭上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王座扶手。殿内只剩下他指尖叩击的轻微声响,每一下都敲在众臣的心上。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殿下群臣:“传令,征调国中所有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加固城防,筹集守城器械、粮草。令各部族首领,即刻率其麾下勇士前来番禺勤王!告诉他们,麦人若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绝不会容他们再保有如今的地位和权力!”
“是!”有臣子领命而去。
赵佗又看向殿角一名身着深色长袍、气质阴郁的老者:“巫彭。”
那被称为巫彭的老者缓缓出列,躬身:“老臣在。”
“那处‘海眼’……近来可有异动?”赵佗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巫彭抬起头,露出一双似乎能看透虚空的浑浊眼睛:“回大王,星力潮汐渐涌,‘门扉’波动近日愈发明显。根据古老记载与天象推算,下一次最大的潮汐峰值,应在月圆之夜,距今……不足二十日。”
赵佗眼中精光一闪:“二十日……陈胥能到吗?”
“若无人阻滞,以其进军速度,或许……正好。”巫彭的声音如同夜枭。
赵佗深吸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决绝:“不能再让吕嘉只是小打小闹地阻滞了。传令给吕嘉,不必再惜兵力,沿途可利用地形,组织数次像样的伏击和反击,哪怕付出代价,也要给朕拖住陈胥至少半个月!务必不能让麦军在月圆之前,靠近番禺,尤其是……东南海湾!”
他最后的补充,意味深长。殿中一些核心重臣似乎明白其中含义,脸色更加凝重。
“另,巫彭,你亲自带人,去海湾加强戒备和……准备。所需人手、物资,一律优先调配。”赵佗盯着巫彭,“此事,关乎我南越国运,乃至……更古老的传承,绝不能有失!”
“老臣,谨遵王命!”巫彭深深一躬,身影融入殿角的阴影之中,悄然退去。
赵佗独自坐在空荡了许多的王座上,望着殿外南国阴沉的天色,喃喃自语:“归墟之门……昆吾之秘……想不到,传说竟是真的。陈胥,韩信……你们想要本王的江山,却不知这江山之下,埋藏着何等惊天的秘密。就看我们,谁更快一步了。”
番禺城内外,战争的阴云与神秘的暗流,同时汹涌澎湃起来。陈胥面临着愈发顽强的抵抗和恶劣环境的挑战,而李锋的侦察队,正悄然逼近那个可能决定最终胜负的神秘海湾。时间,成为了双方争夺的另一个关键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