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东郡,暑气未消,但随皇帝銮驾而来的,却是一股肃杀与新政交织的凛冽气息。韩信的行辕设在东郡郡治濮阳,他并未过多停留于官署的繁文缛节,而是频繁深入乡野,视察新授田的流民耕作情况,亲自审讯了几名民愤极大的地方恶霸与隐匿田产的豪强,以其人头和充公的田产,再次昭示了朝廷推行度田令的决心。
这一日,銮驾行至东郡与薛郡交界的重镇定陶。此地商贸繁盛,豪强势力盘根错节,度田工作阻力不小。韩信正在临时行辕内听取定陶令的忐忑汇报,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迥异于寻常驿传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直至行辕大门外戛然而止!
“报——!!!”
一声嘶哑却充满激动与力量的呐喊穿透了庭院的寂静,“八百里加急!征西将军陈胥,武关大捷!!!”
整个行辕瞬间为之一静,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与震撼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所有侍从、护卫、乃至正在汇报的定陶令,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殿外。
韩信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也骤然绽放出锐利的光彩。他猛地从座中站起,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呈上来!”
一名风尘仆仆、甲胄上沾满泥泞与汗渍的信使,在侍卫的引导下几乎是冲进了大殿,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一个密封的铜管,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近侍接过铜管,验看火漆无误后,迅速拆开,将其中一卷帛书恭敬地呈给韩信。
韩信展开捷报,目光飞速扫过上面陈胥那熟悉的、略带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
“臣征西将军陈胥谨奏陛下:臣奉旨潜行,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跋涉艰险,于七月初三黎明,出其不意,抵达武关之下!守关汉将猝不及防,臣率敢死之士,借晨曦迷雾,攀附而上,火罐轰鸣,里应外合,血战半日,终克此雄关!阵斩汉将以下三千余级,降者无数!关中门户,已为陛下洞开!臣已整军备武,随时听候陛下钧旨,兵发蓝田,直捣咸阳!”
字里行间,充满了血火硝烟的味道与破关后的激昂!
“好!好一个陈胥!好一个武关大捷!”韩信朗声大笑,笑声畅快淋漓,回荡在殿宇之中。他等待这一刻太久了!函谷天险僵持的局面,终于被这精准而致命的一击彻底打破!
他手持捷报,环视殿内众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无上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力量:“传朕旨意!将此捷报,即刻以露布飞檄,传示天下各郡县!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伪汉气数已尽,天命在我大麦!”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内殿外,所有听闻此讯的人,无不激动地匍匐在地,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直冲云霄。
定陶令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方才汇报度田困难的忐忑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对皇帝陛下神武英明、算无遗策的无限敬畏。武关一下,关中在望,这天下,还有谁能阻挡麦朝的兵锋?
捷报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传开。彭城、睢阳、荥阳……所有麦朝控制下的城池,瞬间陷入了欢庆的海洋。军民士气大振,对朝廷和新皇的拥戴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而在伪汉控制的关中地区,这道消息则如同晴天霹雳!武关失陷,意味着麦军可以长驱直入,威胁栎阳、咸阳腹地!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伪汉朝廷和军队中蔓延,原本就因流言和离间而摇摇欲坠的军心士气,几乎瞬间崩溃。
韩信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在最初的兴奋过后,他立刻冷静下来,接连发出数道命令:
“命大将军柴武,抓住时机,加大对函谷关的佯攻力度,做出全力猛攻之态,务必使伪汉无法从函谷抽调兵力回援!”
“传令陈胥,稳扎稳打,不必急于冒进。以武关为根基,清扫周边残敌,巩固防线,等待朕之下一步旨意!”
“命水军都督屠川,加强汉水巡弋,进一步向宛城施压,盯紧英布动向!”
安排完军事部署,韩信的目光再次落回东巡的正题上。他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依旧激动不已的定陶令,沉声道:“武关大捷,乃前线将士用命之功。然国之根基,在于内政安稳,在于百姓乐业。定陶度田之事,仍需按律推行,不得因捷报而有丝毫懈怠!若有豪强依旧冥顽,便让他们想想武关守将的下场!”
“臣……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推行新政,不负圣恩!”定陶令叩首不已,声音带着颤抖,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心。
与此同时,麦风司指挥使王瑕也接到了来自关中和各方的最新密报。他快步走入韩信的书房,躬身禀报:
“陛下,武关失陷,伪汉朝廷震动。吕雉紧急召集萧何、曹参、审食其等人议事,然争吵激烈。据闻吕雉有意弃守栎阳,携幼帝北逃陇西或塞外,而萧何等人则主张固守咸阳,调动各方兵力与陈胥将军决战。双方争执不下,伪汉朝廷已陷入分裂边缘。”
“此外,英布在得知武关消息后,已下令其前线部队停止对宛城的进攻,转而采取守势,其使者正快马加鞭赶往彭城,意图不明。北境彭越,亦加强了戒备,但暂无异常调动。”
韩信听着汇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吕雉想跑?萧何想守?呵……传令陈胥,暂缓进攻,派小股精锐前出侦察,散布我军即将大举进攻之消息,加剧其内部恐慌。朕要让他们自己先乱起来!”
“至于英布……他此刻派人来,无非是见风使舵,想看看能否在关中这块肥肉上分一杯羹。告诉彭城的丞相,稳住来使,虚与委蛇,不必给予任何实质承诺。”
王瑕领命,犹豫片刻,又道:“陛下,东巡已有时日,砀郡、东郡局面已初步稳定。武关既下,关中大局将定,陛下是否……考虑回銮彭城,以定人心,并筹划西进关中之大计?”
韩信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急。关中已是囊中之物,早一日晚一日而已。东方诸郡,乃帝国腹心,豪强势力根深蒂固,非一次东巡、几颗人头所能彻底肃清。朕要继续东行,进入薛郡、琅琊,直至东海之滨!朕要亲眼看着新政在此地扎根,要让东海之水,也映照我大麦的旌旗!”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东方,那里有更广阔的疆域,更复杂的民情,也潜藏着或许更深的敌意。武关的捷报是帝国西进的号角,而他的东巡,则是为了夯实帝国东方的基石。东西并举,方为帝王之道。
王瑕不再多言,躬身退下,去安排皇帝继续东巡的安保与情报支持。
韩信的东巡队伍再次启程,旌旗招展,仪仗威严,向着薛郡方向迤逦而行。车驾后,是万民敬畏的目光;车驾前,是即将被新政彻底洗礼的广袤土地。而在遥远的西方,武关的烽烟尚未完全散去,一场决定天下最终归属的风暴,正在关中平原上空加速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