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舆城外的土地,这回算是彻底肥了。
血水渗进土里三尺深,来年长出来的庄稼,估计能比人还高。
日头升到了正当空。
空气里那股子腥味儿,混着焦臭,怎么吹都散不掉。
但这对于刚打完胜仗的守军来说,这味儿,比那怡红院的脂粉气还香。
因为这是赢家的味道。
“别抢!那个金牙是我先看见的!”
“这把刀归我!我手里这把都卷刃了!”
战场上,比打仗更热闹的,是“摸尸”。
这群刚才还在拼命的汉子,现在一个个跟过年赶集似的,在尸体堆里翻翻捡捡。
黑山军虽然是流寇,但他们刚抢了戈阳县啊。
那身上揣的,腰里别的,可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这哪是来攻城的?
这分明是运输大队大队长,千里迢迢来送温暖的。
赵轩坐在城门口的一块大青石上,手里拿着个水囊,慢悠悠地喝着。
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一点没觉得乱。
打仗为了啥?
保家卫国那是大口号,那是说给外人听的。
对于大头兵来说,活下来,手里有钱,肚里有食,那就是天大的道理。
典韦蹲在他旁边,正拿着一块破布,在那擦他那两把大铁戟。
一边擦,一边嘿嘿傻乐。
“主公,俺刚才数了,光是铁甲,就扒下来八百多副。”
典韦把布条一扔,瓮声瓮气地说。
“那帮孙子虽然不经打,但装备是真不错,比咱们强多了。”
赵轩拧上水囊盖子。
“都是咱们的了。”
正说着,李默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他怀里抱着个大账本,跑得太急,官帽都歪了,脸上还蹭了一道黑灰,看着跟个唱戏的小丑似的。
但他的表情,比中了五百万彩票还激动。
“府君!发了!这回真发了!”
李默跑到跟前,连气都顾不上喘匀。
“念。”赵轩言简意赅。
李默吞了口唾沫,翻开账本,手都在抖。
“战马,缴获良马一千二百匹!驽马五百匹!”
“兵器,完好的长刀三千把,长枪五千杆,弓弩八百张,箭矢……没数过来,好几万支!”
“还有!”
李默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八度,跟公鸡打鸣似的。
“在杨凤的中军大帐里,搜出了黄金三千两!白银五万两!还有珠宝玉器两大箱!”
赵轩挑了挑眉。
这么多?
看来这杨凤,平日里没少干杀人越货的勾当,这是把棺材本都带在身上了。
“还有粮草……”
李默说到这,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
“大半都被子龙将军烧了,不过抢救出来一些没烧透的,再加上从死人身上搜出来的干粮,够咱们全城人吃一个月的。”
赵轩点点头。
够了。
这一波“快递”,签收得很完美。
有了这批物资,平舆城的实力,直接翻了三倍不止。
“对了府君。”
李默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封沾着血迹的信函,双手递了过来。
“这是在杨凤贴身衣物里搜出来的,看着像是……那边来的。”
他指了指北方。
赵轩接过信函。
信封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半,但上面的火漆印还在。
是一个“袁”字。
赵轩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字迹很工整,透着一股子世家大族的傲慢与矜持。
内容却毒得让人心寒。
“破城之日,鸡犬不留。取赵轩首级者,赏千金,荐入袁门为将。”
落款:袁基。
赵轩看着那行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鸡犬不留?
好一个四世三公的袁家。
好一个名满天下的袁基。
表面上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干的却是这种断子绝孙的买卖。
“主公,咋了?”
典韦见赵轩脸色不对,凑过来问了一句。
“没啥。”
赵轩随手将那封信揉成一团。
“就是有条狗,在远处叫唤了两声。”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李默。”
“下官在!”
“把杨凤的脑袋,找个好点的木盒子装起来。”
李默一愣:“府君,这是要?”
赵轩把手里揉烂的信纸,扔给李默。
“把这个也塞进去。”
“找个机灵点的斥候,快马加鞭,送到汝南袁府。”
“就说是平舆赵轩,送给袁基公子的回礼。”
李默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那团纸扔地上。
这……这是赤裸裸的打脸啊!
把人家雇佣的杀手脑袋送回去,还附上密信。
这等于是在告诉袁基:我知道是你干的,我不怕你,有种你再来。
“府君,这会不会……彻底激怒袁家?”李默小心翼翼地问。
赵轩笑了。
笑得很灿烂。
“李默啊,你觉得我不送这个,袁家就会放过我吗?”
李默哑然。
是啊。
人家都要屠城了,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这梁子,早就结死了。
“既然注定是死敌,那就别藏着掖着。”
赵轩走到城墙边,看着远处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
“我要让袁基知道,他的手伸得太长了。”
“伸一只,我剁一只。”
“伸一双,我剁一双。”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李默后背直冒凉气。
自家这位府君,看着年轻,但这心性,比那些混了一辈子的老狐狸还狠。
“行了,别发呆了。”
赵轩转过身,伸了个懒腰。
“让兄弟们赶紧收拾,今晚杀猪宰羊,庆功!”
“另外,把那几箱子金银抬出来。”
“我说过,人人有赏。”
“咱们不玩虚的,直接分钱!”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听墙角的士兵,眼珠子都绿了。
“府君万岁!”
欢呼声,再次在城门口炸响。
这一仗,打出了平舆城的威风。
也打出了赵轩的威望。
从今天起,在这汝南地界上,谁想动赵轩,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
夜幕降临。
平舆城内,灯火通明。
虽然城墙还没修补好,虽然空气里还有血腥味。
但挡不住那股子喜庆劲儿。
大块的肉在锅里翻滚,大坛的酒被拍开泥封。
划拳的,吹牛的,哭着笑的。
这就是乱世里的活法。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太守府内。
赵轩并没有去凑那个热闹。
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一张汝南郡的地图。
系统的提示音,迟到了许久,终于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叮!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绝地反击。】
【任务评价:S级(完美)。】
【以少胜多,斩杀敌酋,全歼敌军,且自身伤亡控制在三成以内。】
【奖励结算中……】
赵轩搓了搓手。
这才是重头戏啊。
摸尸体那是赚点零花钱,系统的奖励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奖励1:随机一流武将召唤卡一张。】
【奖励2:特殊兵种“神臂弓手”训练图谱一份。】
【奖励3:积分5000点。】
【奖励4:洗髓丹三颗。】
赵轩看着那一排奖励,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一流武将!
他现在手底下,能打的就典韦和赵云。
虽然这俩都是顶级的猛人,但毕竟分身乏术。
赵云还要管陷阵营,典韦要当贴身保镖。
领兵打仗,守城治民,到处都缺人。
“系统,使用召唤卡。”
赵轩没有犹豫。
这种东西,留着也不会下崽,早用早享受。
【召唤卡使用中……】
书房里的空气,突然扭曲了一下。
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莫名其妙地飘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光团在房间中央炸开。
光芒散去。
一个身材高瘦,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出现在赵轩面前。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手里拿着一卷竹简。
看起来弱不禁风,但那双眸子,却亮得吓人。
透着一股子看透世事的通透,还有一丝……
狠绝。
文士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赵轩深深一揖。
“颖川,戏志才。”
“拜见主公。”
赵轩猛地站了起来,椅子都被带倒了。
戏志才!
曹操早期的首席谋士!
那个被称为“鬼才”郭嘉之前的“谋主”!
如果不是死得早,曹操前期的霸业,至少有一半功劳是他的。
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奇谋百出,行事不拘一格,甚至有点阴损。
但这在乱世,就是最大的优点!
赵轩正愁怎么对付袁家那个庞然大物,老天爷就把这位送来了。
这简直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先生快起!”
赵轩几步上前,一把扶住戏志才的手臂。
“能得先生相助,胜过十万雄兵啊!”
戏志才微微一笑,不卑不亢。
“主公谬赞了。”
“志才不过一介穷酸书生,略懂些阴阳纵横之术罢了。”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地图,又看了一眼赵轩。
“主公可是在为袁家之事烦忧?”
赵轩一愣。
这刚出来,连口水都没喝,就看出来了?
“先生怎么知道?”
戏志才指了指窗外。
“全城庆功,唯独主公独坐书房,愁眉不展。”
“这汝南地界,除了袁家,还有谁能让刚刚大破黑山军的主公,如此忌惮?”
赵轩苦笑一声。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但也挺吓人的。
“没错。”
赵轩拉着戏志才坐下。
“袁基势大,这回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黑山军只是他们的白手套,下次来的,恐怕就是正规军了。”
戏志才拈着胡须,目光落在地图上平舆的位置。
他的手指,轻轻在地图上敲击着。
那种节奏,像是在敲打某种致命的鼓点。
“主公。”
“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这是他们的势。”
“但也是他们的累赘。”
戏志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名门望族,最在乎的就是个‘名’字。”
“他们既然敢勾结黑山贼寇,那就是把把柄送到了我们手里。”
赵轩眼睛一亮。
“先生的意思是……”
“把水搅浑。”
戏志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子血腥味。
“杨凤的脑袋,主公不是已经送去袁府了吗?”
“这还不够。”
“我们要帮袁公子,好好扬扬名。”
“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汝南袁氏,是如何勾结流寇,残害百姓的。”
赵轩皱眉:“可是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那封信,袁家完全可以不认。”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在乎证据?”
戏志才轻笑一声,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狡黠。
“只要这屎盆子扣上去了,他袁家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而且……”
戏志才的手指,突然指向了地图的另一端。
那是豫州刺史部的所在地。
“我们可以借刀杀人。”
“袁家在朝中树敌无数,想看他们倒霉的人,多得是。”
“只要我们把火点起来,自然有人会往上面浇油。”
赵轩听着,心里豁然开朗。
这就是顶级谋士的视角吗?
不局限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着眼于天下大势,借力打力。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赵轩由衷地感叹。
戏志才摆了摆手。
“主公,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主公决断。”
“什么事?”
戏志才指了指城外的方向。
“那些俘虏。”
“黑山军溃败,抓了不下三千俘虏。”
“杀之不祥,留之费粮,放之生患。”
“主公打算如何处置?”
赵轩沉默了片刻。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平舆城的粮食虽然多了,但也养不起几千张闲嘴。
而且这帮人当过土匪,野性难驯,留在城里就是定时炸弹。
但如果全杀了……
那可是三千条人命。
赵轩虽然不是圣母,但也做不到像白起那样坑杀降卒。
他看向戏志才。
“先生有何高见?”
戏志才眯起眼睛,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个圈。
“这世道,人命如草芥。”
“但草芥,也有草芥的用法。”
“既然不能留,也不能放。”
“那就让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哪里?”
戏志才吐出两个字,冰冷刺骨。
“死营。”
“把他们编成敢死队,下次袁家来攻,让他们顶在最前面。”
“用贼寇的血,来守我们的城。”
“若是死了,那是罪有应得。”
“若是活下来,再谈从良不迟。”
赵轩深吸了一口气。
狠。
是真的狠。
但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废物利用,还能消耗敌人的实力。
“就依先生之言!”
赵轩拍板定案。
窗外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
一武一文。
在这小小的书房里,敲定了未来的格局。
而远在百里之外的袁家大宅里。
那位正在品茶赏月的袁基公子,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觉得今晚的风,有点凉。
殊不知。
一个专门针对他的大坑,已经被两个坏人,挖好了。
并且还贴心地在坑底,插满了尖刀。
只等他这一脚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