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小幡在手,冰冷与血脉相连的悸动同时在掌心蔓延。
林衍的目光,如同剔骨的冰刀,扫过已成废墟的战场,精准地锁定了那些尚未死去、或藏匿暗处、曾在他父母惨死时狞笑、助纣为虐的面孔。
王麻子,那个当年亲手打断父亲腿骨的狗腿子,此刻正猫在一处半塌的马厩后,瑟瑟发抖。
李疤脸,参与割开母亲喉咙的刽子手之一,试图混在逃窜的人群中溜向寨门。
还有赵虎的几个铁杆亲卫,手上都沾着林家鲜血,此刻要么重伤倒地哀嚎,要么红了眼想要拼死一搏。
林衍动了。
他没有施展任何复杂的身法,只是手持小幡,一步步走下祭坛。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死神叩门般的压迫感。
最先遭殃的是离得最近的王麻子。林衍甚至没有看他,只是手中小幡朝着马厩方向轻轻一晃。
嗡——
一股无形的、阴冷刺骨的波动从小幡中荡开。
马厩后的王麻子,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鬼手攥住,浑身血液瞬间逆流!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见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青灰,道道暗红色的血线从七窍、从毛孔中被强行抽出,化作缕缕血雾,飘向林衍手中的小幡。
短短两息,王麻子就像一具被风干了百年的木乃伊,软软倒地,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他残存的、微弱的魂魄虚影刚刚飘出,也被小幡毫不留情地吸了进去,幡面上隐约又多了一道模糊扭曲的面孔。
“妖……妖怪啊!”附近的几个山匪目睹这比燃血符更诡异恐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疯狂逃窜。
林衍看都没看他们,目光锁定了混在人群边缘的李疤脸。
李疤脸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亡魂大冒,拼尽全力向寨门冲刺。然而,他刚跑出几步,就感觉双腿一软,仿佛踩进了粘稠的泥沼,速度骤降。低头一看,骇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脚下的影子,竟然诡异地“活”了过来,像黑色的藤蔓,缠绕住了他的脚踝!
影缚术——人皇幡小成后附带的基础操控能力之一,以幡力引动阴煞,短暂束缚敌人影子,进而影响其本体。
李疤脸惊恐挣扎,却动弹不得。他回头,只看到林衍再次举起了那杆小小的、却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红幡旗。
“不……饶命……当年我只是听命行事……”李疤脸涕泪横流,嘶声求饶。
回答他的,是小幡更亮了一分的血光。
比王麻子更粗壮的血雾从李疤脸身上升腾而起,他的惨叫戛然而止,身体迅速干瘪,魂魄被摄。这个当年砍下母亲头颅后,还曾嚣张踢飞的父亲头颅的恶徒,得到了他应有的结局。
林衍脚步不停,如同行走在自家后院般闲适,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机。他走向那几个重伤倒地的赵虎亲卫。这些人曾是他父母惨死时,负责按住他们、或在一旁呐喊助威的帮凶。
他们看着林衍走近,眼中满是绝望和疯狂。
“小杂种!老子跟你拼了!”一个断了条胳膊的亲卫挣扎着爬起,用仅剩的左手抓起地上的断刀,嘶吼着扑来。
林衍甚至没有用幡。只是左手屈指一弹,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血指箭后发先至,“噗”地洞穿了此人眉心。尸体扑倒的同时,精血魂魄已被小幡自动牵引吸收。
另外几人见状,彻底崩溃,有的磕头如捣蒜,有的试图自尽,但在人皇幡的威慑下,连自爆丹田都做不到。林衍面无表情,小幡连点,将他们一一了结,化作小幡的养料。
整个过程中,那两具最初炼制的行尸也没闲着,在林衍心念控制下,摇摇晃晃地扑向其他一些躲藏起来、或试图反抗的赵虎心腹。它们不知疲倦,不惧刀剑,配合小幡的诡异威慑,成了高效的杀戮工具。
聚义厅前,血气冲天,怨魂哭嚎。暗红色的小幡在林衍手中,仿佛成为了这片死亡地域的核心,贪婪地吞噬着一切生命精华与灵魂残渣。幡面上那些扭曲的纹路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散发出的阴冷邪异之气也愈发浓重。
林衍的修为,在吞噬了赵虎、二当家以及这七八个炼气中期修士的精血魂魄后,已经稳固在了炼气九层,甚至向九层巅峰缓缓迈进。但他心知肚明,这看似强大的力量,根基依旧虚浮,是空中楼阁。唯有筑基,以百人精血铸就血海之基,才能稍微踏实一些。
百人……
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今夜死在他直接或间接手下、且被小幡吞噬的修士,已近三十。距离“百人精血”的目标,还有很长的路,而筑基所需的三种阴属性灵材,更是一样都没有。
不过,不急。青冥域很大,修士很多。
眼下,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他停下脚步,站在尸骸遍地的广场中央。四周,除了那两具仍在“忙碌”的行尸,已再无活着的山匪。大部分逃走了,小部分变成了干尸或碎块。
复仇,算是完成了大半。但这座浸透了父母鲜血、见证了无数罪恶的山寨,还矗立在这里。
林衍抬起头,望向聚义厅那高耸的、此刻却显得格外丑陋的屋檐。这里是他童年噩梦开始的地方,也是无数人噩梦的延续之地。
该结束了。
他走向聚义厅,从里面找出火油、烈酒等易燃之物,毫不吝惜地泼洒在木质结构上。又让两具行尸帮忙,将一些尸体、破烂衣物堆积在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祭坛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三年痛苦与仇恨的地方。
从怀里取出老瘸子等人偷偷送来的火折子——这是他们“投名状”的一部分,也象征着他们渴望这把火彻底焚尽旧日苦难的决心。
“嗤——”
火苗燃起,在夜风中跳跃。
林衍手腕一抖,火折子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泼满了火油的聚义厅门柱上。
轰!
烈焰瞬间升腾,贪婪地舔舐着木质结构,发出噼啪的爆响,迅速蔓延。火光照亮了林衍面无表情的脸,也照亮了祭坛上那未干的血迹。
他转身,不再回头,向着早已探查好的、通往山寨后山密林的小径走去。两具行尸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如同最忠诚也最诡异的仆从。
走了约莫百丈,他停下,再次举起手中那杆三寸小幡。
这一次,他将一缕精纯的血灵力注入幡中,同时以意念催动幡内刚刚吸纳的、那些山匪残魂的怨念与恐惧。
小幡血光大放,幡面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更加阴森、凄厉、仿佛万鬼齐哭的波动,混杂着浓烈的血腥煞气,以小幡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去!
这不是攻击,而是“宣告”。
波动扫过燃烧的山寨,扫过逃散山匪藏匿的密林,甚至隐隐传向远方的青阳城。
在这波动中,所有感知到的生灵,心底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幅模糊却令人心悸的画面:一杆滴血的暗红小幡,迎风招展,下方是尸山血海,万鬼哀嚎。
同时,一个冰冷、嘶哑、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声音,伴随着波动,在方圆十数里内所有生灵的心神中直接响起,并非真正的声音,而是一种灵魂层面的烙印:
“血幡出,鬼神哭。”
“仇怨既了,此寨当焚。”
“青阳修士,若想除魔……尽可来寻。”
留下名号,留下传说,也留下……挑衅。
林衍很清楚,今夜之事不可能完全掩盖。青阳城中的修士迟早会知道黑风寨被神秘邪修血洗焚毁。与其让他们胡乱猜测,不如主动留下一个清晰、恐怖、且充满威胁的印记。
一个手持诡异血幡、能操控尸傀、心狠手辣、复仇而来的“邪修”形象,远比一个藏头露尾的刺客,更能让人忌惮,也更能……吸引那些自诩正道的“猎人”。
对于急需更多精血与资源来筑基的他来说,主动的猎手,有时也是送上门的资粮。
做完这一切,林衍收回小幡,血光内敛。他最后看了一眼已成一片火海、在黑夜里熊熊燃烧、照亮半边天空的黑风寨,仿佛看到了父母在天之灵得以安息,又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道路上必将弥漫的、更浓烈的血腥。
他不再停留,带着两具行尸,身形没入后方幽暗的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夜风呜咽,卷着灰烬与焦臭,飘向远方。
黑风寨在烈焰中崩塌,化作冲天的火光与浓烟,成为青阳城外一夜之间最触目惊心的景象。
而“血幡出,鬼神哭”的传说,连同那个神秘邪修冷冽的警告,也将随着逃出生天的山匪之口,随着那笼罩夜空的灵魂波动,迅速传遍青阳城,在无数修士心中,种下一颗名为恐惧与猜疑的种子。
属于“血幡邪修”林衍的逃亡与狩猎生涯,就此拉开序幕。而青冥域的乱局,也因这把火,这颗种子,悄然埋下了更深沉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