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握着那枚玉简，站在山门前，久久未动。
指尖冰凉，掌心全是冷汗。玉简里那句话，像烙铁一样烫在她心上。
“三年前的血债，该还了。”
林衍。
那个雨夜里，跪在泥泞中哀求的少年。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绝望和恨意，即使过了三年，依旧清晰如昨。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凡人蝼蚁无力的嘶鸣，终将被时间磨平。可她错了。
那个蝼蚁，非但没死，还成了邪修，杀了青云子师叔，夺了人皇幡碎片，现在……要向整个青云宗讨债。
“柳师姐？”守山弟子见她呆立不动，疑惑地出声。
柳如烟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将玉简收进储物袋，迈步走进山门。
“我要见青冥子长老。”
守山弟子认识她，执法堂大长老的亲传弟子，没人敢拦。
柳如烟穿过层层殿宇，来到执法堂主殿外。
殿门紧闭，门口站着两个金丹初期的执事，见是她，都点头示意。
“柳师妹，大长老正在闭关，不见客。”一个执事开口道。
“我有要事禀报。”柳如烟咬咬牙，“关于血幡谷邪修，也关于……青云子师叔的死因。”
两个执事对视一眼，脸色都凝重起来。
“稍等。”
其中一个执事转身，取出一枚传音符，低声说了几句。
片刻后，殿门缓缓打开。
“进来。”
一个苍老但威严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柳如烟走进大殿。
殿内空旷，只有一座高台，台上盘坐着一个青袍老者。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闭着眼睛，周身有淡淡的青色气流环绕，正是执法堂大长老——青冥子，金丹后期修为。
“如烟，何事如此匆忙？”青冥子睁开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
柳如烟跪下行礼，双手奉上那枚玉简。
“师尊，弟子在回宗路上遇险，被……被一个邪修所救。这是他让弟子转交给您的。”
青冥子抬手，玉简飞入掌心。
他神识一扫，眉头微皱。
“故人？”他看向柳如烟，“那邪修长什么样子？”
“看起来……十七八岁，穿着灰衣，修为……”柳如烟迟疑了一下，“深不可测。弟子怀疑，至少是金丹期。”
“十七八岁的金丹？”青冥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有没有说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林衍。”
林衍。
这个名字，青冥子记得。
三年前那个雨夜，黑风寨外，跪在泥泞里哀求的少年。他当时连正眼都没看，只当是蝼蚁的悲鸣，转眼就忘了。
没想到，三年后，这只蝼蚁，竟成了金丹邪修，还杀了他的师弟青云子。
“有意思。”青冥子收起玉简，眼中寒光一闪，“看来，当年留他一命，是个错误。”
“师尊……”柳如烟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青冥子看向她。
“弟子……弟子觉得，当年的事，我们或许……”柳如烟鼓起勇气，“或许真的做得不对。那林衍的父母，毕竟是无辜凡人……”
“无辜？”青冥子冷笑，“如烟，你太天真了。修仙界弱肉强食，哪有什么无辜？当年黑风寨献上灵石，那便是青云宗的庇护之地。凡俗恩怨，与我们何干？要怪，只能怪他们太弱。”
柳如烟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她知道，师尊说的，是修仙界公认的道理。但不知为何，看着林衍那双冰冷的眼睛，她心里总有一丝不安。
“他人在哪？”青冥子问。
“他说……三天后，血幡谷见。”柳如烟低声道，“他还说，让您……去还债。”
“还债？”青冥子笑了，笑容里满是讥讽，“好，很好。一只蝼蚁，也敢向青云宗讨债。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他站起身，青袍无风自动。
“传令下去，三日之内，所有在外历练的执法堂弟子回宗。另外，通知天剑门、玄阴教，就说血幡谷邪修已现身，邀请他们共诛邪魔。”
“师尊，真要联合外人？”柳如烟一惊。
“当然要联合。”青冥子眼中闪过狡诈，“人皇幡碎片，青云宗势在必得。但若是我们单独出手，难免被其他势力坐收渔利。不如把水搅浑，让他们先斗，我们再收网。”
“那……林衍呢？”
“他？”青冥子淡淡道，“三天后，血幡谷就是他的葬身之地。至于他手里的碎片，自然会落到青云宗手里。”
柳如烟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位师尊，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冷酷、更工于心计。
“如烟，你这次做得不错。”青冥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好好养伤，三日后，随为师一起，去血幡谷。”
“是……”柳如烟躬身退下。
走出大殿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青冥子重新盘坐在高台上，闭目养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柳如烟知道，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
同一时间，血幡谷。
林衍站在祭坛前，看着下方忙碌的人群。
一个月不见，血幡谷的变化很大。
谷口的防御工事已经彻底完工——两丈高的石墙取代了原本的木墙，墙上布满了尖锐的铁刺和简易的符文。石墙外，挖了一道三丈宽、两丈深的壕沟，沟底铺满了涂着剧毒的尖刺。
谷内，血卫队已经扩充到三十六人，修为最低的也有炼气五层，最高的独眼汉子，甚至已经突破到了筑基初期！他们穿着统一的暗红色皮甲，腰佩血符，日夜巡逻，杀气腾腾。
血农队也发展到百人规模，在山谷四周开垦出五十亩灵田，种满了血精草。那些暗红色的草叶在风中摇曳，散发出浓郁的血气，将整个山谷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聚义厅里的血祭坛，经过这一个月的滋养，已经凝聚出拳头大小的一颗“血精”——这是祭坛自动汇聚血气凝结的精华，对血道修士来说是大补之物。
周老见林衍回来，激动得老泪纵横，连忙汇报这一个月的情况。
总的来说，血幡谷的运转已经步入正轨，自给自足没有问题。而且因为有铜骨和血一它们坐镇，再加上血卫队的日夜巡逻，这一个月来，没有任何外敌敢来骚扰。
“做得不错。”林衍难得地夸了一句。
周老激动得连连摆手：“都是大人英明，小人只是按您的吩咐办事。”
林衍没再多说，从储物袋中取出几瓶丹药，递给周老。
“这些是凝元丹，对筑基期修炼有帮助。你分给血卫队中表现优异的人，让他们尽快提升实力。”
“是！”周老小心翼翼接过丹药，如获至宝。
凝元丹，这可是筑基期修士梦寐以求的丹药！有了这些，血卫队的实力又能提升一大截。
“另外，从今天开始，封闭山谷，开启所有防御阵法。”林衍吩咐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周老心中一凛：“大人，可是……有强敌要来？”
“嗯。”林衍看向谷外，“三天后，会有一场大战。告诉所有人，不想死的，就老老实实待在谷里。”
“小人明白！”
周老匆匆离去，开始布置。
林衍走到祭坛中央，盘膝坐下。
他取出那枚血色令牌，注入血灵力。
令牌上的七个红点，清晰可见。
血幡谷的红点最亮，青云宗次之，天剑门、玄阴教再次，万妖山脉、无尽海、天机城最暗。
他盯着青云宗的红点，眼中寒光闪烁。
三天后，青冥子会来。
那就趁这个机会，把青云宗的那块碎片，也夺过来。
四幡合一，人皇幡的威能将再次暴涨。到时候，就算面对元婴期修士，他也有一战之力。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做一些准备。
林衍闭上眼，心神沉入丹田。
人皇幡与血月幡并列悬浮，血光与月华交织，在丹田中形成一片混沌的景象。两幡中间，那颗暗红色的血海金丹缓缓旋转，散发出磅礴的法力。
他运转《周天星斗诀》，引动天上星辰之力。
虽然现在是白天，星辰隐没，但星辰之力无处不在，只是比夜晚稀薄得多。
丝丝缕缕的银色星力从天而降，穿过山谷上方的血雾，注入林衍体内。星力与血煞之力在经脉中相遇，不但没有冲突，反而相互交融，形成一种全新的、更精纯、更霸道的能量。
血煞星力！
这种能量既有血煞之力的侵蚀性，又有星辰之力的净化性和稳固性，对淬炼肉身、温养神魂有奇效。
林衍能感觉到，自己的根基正在被一点点夯实，虚浮的修为也在缓慢稳固。
如果给他一年时间，他甚至有把握，将血海金丹淬炼到真正的金丹大圆满境界。
但他没有一年。
只有三天。
三天后，生死一战。
林衍不再多想，全力运转功法，吞噬星辰之力，淬炼金丹。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第三天，清晨。
林衍睁开眼。
丹田中的血海金丹，比三天前凝实了三分，虽然距离真正的稳固还有差距，但至少不会轻易崩溃了。
而他的修为，也隐隐触摸到了金丹中期的门槛。
只差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就在今天。
林衍起身，走到谷口。
血卫队三十六人已经整装待发，穿着统一的暗红皮甲，手持血色长矛，杀气腾腾地站在石墙后。独眼汉子站在最前方，见林衍出来，单膝跪地：
“大人！血卫队全员就位，誓死守卫山谷！”
“誓死守卫山谷！”三十六人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林衍点点头，看向石墙外的平原。
那里，空无一人。
但林衍能感觉到，至少有十几道强大的气息，正在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青云宗、天剑门、玄阴教……都来了。
他抬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面黑色的幡旗。
不是人皇幡，也不是血月幡，而是一面新炼制的“引魂幡”。
幡面漆黑，绣着惨白的符文，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
林衍将引魂幡插在谷口最高处，咬破指尖，在幡面上画下一个复杂的血符。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
“万鬼招来，听我号令！”
嗡——
引魂幡剧烈震颤，幡面上的符文亮起惨白的光芒。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幡旗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紧接着，平原上开始刮起阴风。
风中，隐约传来凄厉的嚎叫、痛苦的嘶吼、怨毒的诅咒……
无数半透明的魂魄虚影，从地底、从山林、从空气中浮现，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像一片灰色的海洋，涌向血幡谷！
这些魂魄，有的是死在附近的修士，有的是被猎杀的妖兽，更多的是不知死了多少年的残魂怨念。
它们在引魂幡的召唤下，汇聚于此，化作一片恐怖的鬼潮！
血卫队众人看得头皮发麻，连独眼汉子都脸色发白。
但林衍只是平静地看着，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今天，会死很多人。”
他轻声自语，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那就让他们的魂魄，也为我所用。”
话音落，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第一道流光。
青色的剑光，撕裂长空，带着凛然正气，朝血幡谷疾驰而来。
青云宗，到了。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天剑门的金色剑光，玄阴教的灰白煞气，还有其他散修、小宗门的气息，像一张大网，从四面八方，将血幡谷彻底包围。
林衍站在谷口，抬头看向天空。
眼中，只有冰冷。
和一丝……期待。
“来吧。”
“让我看看，这青冥域的正道，到底有多少斤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