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雾谷外,十里,一处怪石嶙峋的荒坡。
十二名身着统一黑色长袍、面戴无脸面具的修士,如同鬼魅般静立。为首两人,气息渊深如海,赫然是筑基后期修为。其余十人,亦皆是筑基初期或中期,肃杀之气弥漫,显然皆是久经厮杀之辈。
他们正是冷面暗哨所见的,来自青冥域深处的神秘队伍。
为首两人中,身材略高者代号“幽泉”,声音低沉沙哑:“根据‘尊使’赐下的‘寻踪盘’指引,那件‘镇魔碑残片’最后消散的方位,就在这片区域。其气息虽已微弱至极,但寻踪盘尚能捕捉到一丝残韵。”
他手中托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暗红色罗盘,罗盘中央镶嵌着一块不知名黑色晶石,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灰白色光芒,指向秘雾谷方向。
另一人代号“冥骨”,身材干瘦,声音尖锐:“镇魔碑残片乃我‘幽冥殿’必得之物,事关重大。前日抓到的几个散修,也供认此地曾发生剧烈魔气波动,有封印之光冲霄,与情报吻合。只是……残片气息最后似乎被某种力量封镇或隔绝了。”
幽泉目光扫向前方那片无边无际的灰白色浓雾,面具下的眉头微皱:“此地……似是传闻中的‘秘雾谷’,天然迷阵笼罩,神识难入。残片气息在此地变得模糊,莫非是被带入谷中?还是说,持有残片者,藏身于此?”
“管他藏在哪!”冥骨冷哼一声,“尊使有令,不惜一切代价,寻回残片!若有人阻碍……杀无赦!这区区天然迷阵,难道还能挡住你我?”
幽泉更为谨慎:“不可大意。天然遁甲迷踪之地,变化莫测,且有未知凶险。我等虽不惧,但若贸然闯入,打草惊蛇,反而不美。先派人探查一番。”
他转头,看向身后一名筑基中期修士:“影七,你带两人,靠近雾谷边缘探查,注意隐匿,寻找可能的人工痕迹或出入路径。若有发现,即刻回报,不得擅入。”
“是!”名为影七的黑袍修士抱拳,点了两名手下,身形一晃,如同三道轻烟,悄无声息地朝着秘雾谷入口方向掠去。
……
秘雾谷,外谷营地。
林衍出关,立刻被值守弟子引至中央石屋。叶老、莫道友等人正在紧急商议。
“厉道友出关了?正好!”叶老见林衍进来,眼睛一亮,见他气息沉稳,隐有精进,更是欣慰,但随即面色凝重,“情况有变。”
林衍听罢冷面带回的消息及方才外围禁制被触动的示警,神色也严肃起来。
“黑袍面具,统一着装,至少两名筑基后期,目标明确指向铁片(镇魔碑残片)和魔物……”林衍沉吟,“‘幽冥殿’?晚辈未曾听闻此势力。”
莫道友沉声道:“老夫早年游历时,似乎隐约听说过此名。据说是一个活跃于青冥域深处及部分南荒边缘的隐秘组织,行踪诡秘,手段狠辣,所图甚大,但具体底细,知者甚少。他们竟也对镇魔碑残片感兴趣……”
叶老冷声道:“不管他们是谁,来者不善。方才外围‘小五行迷踪阵’边缘,有三道隐匿极好的气息短暂触碰后便退去,显然是对方派出的斥候。他们已发现阵法存在,但未必确定谷内具体情况。”
“我们必须做好最坏打算。”林衍开口道,“对方实力远超我们现存战力,正面冲突毫无胜算。唯有依托地利与阵法周旋。莫前辈,阵法可能挡住筑基后期修士探查多久?”
莫道友估算道:“天然迷阵是最大依仗,对方若不熟悉路径,短时间内难以深入。小五行迷踪阵主要起预警和迷惑作用,若对方强行以力破阵,以筑基后期修为,配合破阵手段,一两个时辰内,便可撕开缺口。但若能借助玄机令,调动部分谷内天然阵势加强防御,或可拖延更久,甚至令其知难而退。”
“玄机令能调动多大范围阵势?”林衍问。
“根据老夫与厉道友这些时日的摸索,大约能影响谷口至外谷这片区域的天然迷阵变化,使其更加复杂、危险,并能部分操控地脉之气,形成一些简单的困阵、幻阵。”莫道友看向林衍手中的玄机令,“但这需要消耗不小灵力与心神,且对令牌掌控者要求较高。”
林衍握紧玄机令,感受着其中与谷内地脉的隐隐联系:“晚辈愿尽力一试。”
“好!”叶老决断,“莫道友,你即刻去阵法核心处坐镇,准备应对对方可能的大举破阵。厉道友,你持玄机令,寻一处高地,尝试沟通地脉,扰动天然阵势,迟滞敌人。冯老、云夫人,组织所有战力,依托营地和岩洞布置防线,准备接战。洪彪、冷面,你们带精锐小队,在外谷预设埋伏点待命,若有机会,可袭扰其侧翼,但绝不可硬拼!”
“是!”
众人迅速各就各位,谷内气氛骤然紧绷。
林衍登上外谷一侧地势较高的岩壁,盘膝坐下,将玄机令置于身前,双手掐诀,神识沉入令牌之中。
顿时,一幅更加清晰的、能量流动的“地图”呈现在他意识中。那是秘雾谷部分区域的地脉与天然阵势脉络。灰白色的雾气能量如同活物般流动,在某些节点汇聚、盘旋,形成天然的迷幻、阻滞之力。
林衍尝试以神识牵引令牌中的控制符纹,去触碰、引导那些相对平缓的节点能量。
起初有些生涩,但很快,他强大的神识和通幽之眼带来的能量视觉优势便体现出来。他能更清晰地“看”到能量流动的薄弱处与关键点。
“聚……转……散……”林衍默念玄机令中记载的简易操控法诀,灵力缓缓注入。
谷口附近,原本相对稀薄的雾气,开始悄然变浓,流动速度加快,并产生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旋涡。几条相对“安全”的能量路径(类似于冷面记忆和地图标注的路线),其轨迹开始发生细微的偏移和扭曲。
林衍额头渗出细汗。操控天然阵势,哪怕只是微小扰动,对神识和灵力的消耗都远超预期。他不得不服用丹药补充,咬牙坚持。
……
谷外,幽泉、冥骨接到了影七的回报。
“启禀两位大人,前方雾谷边缘,发现人为布置的阵法痕迹,品阶不高,但似乎与天然雾气有所勾连。谷口雾气浓度与流动有异常变化,疑似有人操控。未发现明确出入口,但阵法覆盖范围内,应有修士活动。”影七躬身禀报。
“果然有人!”冥骨眼中寒光一闪,“藏头露尾,布阵阻隔,必是心里有鬼!说不定残片就在他们手中!”
幽泉盯着寻踪盘,盘上灰白光芒虽仍微弱,但指向雾谷的方向似乎更加明确了一丝。“能扰动天然阵势,对方或许掌握了部分谷内奥秘,或持有相关信物。不可小觑。”
“那又如何?”冥骨不耐,“拖延下去,恐生变故。直接破阵而入!以你我之力,加上‘破禁锥’,这区区阵法与未完全掌控的天然迷阵,还能拦得住?”
幽泉沉思片刻,缓缓点头:“也罢。尊使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影七,你带四人,从左侧试探攻击阵法薄弱处,吸引注意。冥骨,你我从右侧,以‘破禁锥’合力,强行撕开一道缺口!其余人,随时准备跟进!”
“是!”
命令下达,黑袍队伍立刻行动起来。
影七带领四名筑基修士,悄然接近雾谷左侧,各自祭出法器,催动法术,朝着雾气中隐约可见的阵法灵光轰击而去!
轰轰轰!
法术光芒炸开,小五行迷踪阵的灵光剧烈闪烁,发出警报般的嗡鸣。雾气被搅动,但阵法韧性不错,并未立刻崩溃。
几乎同时,幽泉与冥骨出现在右侧。冥骨翻手取出一枚尺许长、通体乌黑、前端尖锐、刻满破禁符文的锥形法器——破禁锥!两人同时将磅礴灵力注入其中!
破禁锥乌光大盛,发出一声尖啸,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狠狠刺向前方雾气与阵法交织的光幕!
嗤啦——!
如同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黑色流光所过之处,阵法灵光迅速黯淡、崩碎!浓密的雾气也被强行排开、驱散,形成了一条丈许宽、数十丈长的临时通道!通道尽头,隐约可见谷内的景象!
“进!”幽泉低喝,与冥骨率先冲入通道!其余黑袍修士紧随其后!
然而,就在他们踏入通道的瞬间,异变突生!
通道两侧被排开的灰白色雾气,仿佛受到刺激般剧烈翻滚起来,并以更快的速度倒卷而回!同时,地面微微震动,数道隐蔽的地脉之气被引动,从不同方向悄然涌来,融入雾气之中!
原本被破开的通道,迅速变得模糊、扭曲!四周景象开始晃动,岩石、树木的影子重重叠叠,方向感瞬间丧失!
“小心!天然迷阵反扑!”幽泉一惊,立刻察觉不对。破禁锥能破人工阵法,但对这浩大磅礴的天然阵势,效果有限,尤其当阵势被人为引动加剧时!
他回头一看,只见身后跟进的黑袍修士中,有两人脚步稍慢,被倒卷的浓雾吞没,瞬间失去了踪影,连惨叫都未发出!
“混账!”冥骨大怒,“果然有人搞鬼!”
他神识全力展开,试图锁定操控者方位,但雾气对神识压制极大,加上阵势扰动,只能感知到一片混乱。
幽泉迅速冷静下来:“不要慌乱!结‘幽冥鬼影阵’,互相连接气息,共同抵御幻象!顺着破禁锥留下的气息指引,继续向前!操控者必在谷内,找到他,一切自解!”
剩余九名黑袍修士(损失两人)立刻靠拢,气息相连,周身浮现出淡淡的黑色虚影,交织成阵,将众人笼罩,对雾气幻象的抵抗力明显增强。他们沿着破禁锥残留的微弱波动,在扭曲的通道中艰难前行。
而此刻,岩壁上的林衍,面色已然苍白。方才强行引动地脉之气反扑,加剧天然迷阵变化,几乎抽干了他大半灵力和大量心神。他感到脑海阵阵刺痛,那是神识过度消耗的征兆。
但他知道,不能停。对方已经闯进来了,而且正在逼近!
他咬破舌尖,借助剧痛提振精神,再次将所剩无几的灵力注入玄机令,同时,悄然催动了眉心深处,那沉寂许久的一缕人皇幡本源气息——并非直接攻击,而是将其至阳破邪的意境,融入对地脉和雾气的引导之中!
谷内天然阵势,本就蕴含部分清灵正气,与人皇幡气息隐隐相合。此刻得到这一缕意境加持,雾气翻滚间,竟隐隐带上一丝淡不可察的金色光晕!对那些修炼阴邪功法的黑袍修士,产生了额外的压制与排斥!
“嗯?!”正在艰难前行的幽泉、冥骨同时感到周身一沉,体内灵力运转都滞涩了半分,周围雾气带来的冰冷刺痛感更强了!
“纯阳破邪之力?怎么可能融于天然阵势?!”幽泉心中骇然。这种手段,绝非寻常筑基修士可为!
冥骨更是暴躁:“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他猛然抬手,祭出一面白骨森森的幡旗!幡旗摇动,无数凄厉鬼啸响起,数十道狰狞鬼影呼啸而出,扑向四周雾气,疯狂撕咬、吞噬,试图以邪法污秽、冲散阵势!
鬼影与雾气纠缠,发出嗤嗤声响,雾气中的淡金光晕与鬼影的阴邪之气激烈对抗。
林衍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对方以邪法强攻,加剧了阵势冲突,也让他承受了更大的反噬。
但他眼神依旧冰冷沉静。通过玄机令,他能模糊感知到对方的位置和推进速度。
“还不够深……再引进来一些……”
他心念急转,刻意减弱了对方正前方一部分区域的阵势阻力,同时将更多力量暗中调集到两侧和后方,形成一种“请君入瓮”的态势。
幽泉立刻察觉到前方阻力稍减,但两侧压迫感增强。“对方在引导我们?是想将我们引入更深的陷阱?还是力有不逮?”
他心中权衡。己方虽受压制,但实力犹存,且已深入一段距离,退出去同样不易。不如将计就计,加速突破,只要找到操控者或进入核心区域,便可破局。
“加速前进!注意两侧和后路!”幽泉下令。
黑袍队伍顶着压力,沿着“变轻松”的前路,加速突进。很快,他们穿过了最外围的浓雾区,前方雾气稍淡,隐约看到了山谷的轮廓,以及更远处……一些简陋的建筑和活动的人影!
“找到了!”冥骨眼中凶光大盛。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最后一段迷雾屏障,踏入相对清晰的外谷区域时——
轰!轰!轰!
数道早已埋伏好的攻击,从两侧岩壁和乱石后骤然爆发!符箓光芒、剑气、法术,劈头盖脸砸向刚刚露头的黑袍队伍!
是洪彪、冷面带领的伏击小队!他们一直潜伏在预设位置,等待敌人最松懈的这一刻!
同时,早已准备多时的莫道友,也操控着小五行迷踪阵残余力量,配合林衍调集过来的地脉之气,在黑袍队伍后方和侧翼,瞬间形成了数道厚重的雾气墙壁和能量乱流,暂时切断了他们的退路,并进一步分割其阵型!
“有埋伏!”黑袍修士们虽惊不乱,幽冥鬼影阵黑光大放,抵挡住大部分攻击,但阵型已被打乱,且被暂时困在了一片相对开阔、但三面环雾、一面暴露于谷内火力下的“口袋”形区域。
幽泉、冥骨脸色难看。他们没想到,对方不仅阵法操控精妙,竟还敢主动设伏反击!而且,这谷内似乎不止一两个高手……
就在这时,岩壁高处,一个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透过雾气传来,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不请自来,强闯我盟秘地,不知有何贵干?”
林衍的身影,在逐渐平息的雾气中,缓缓显现。他脸色苍白,气息虚浮,但持杖而立,目光如电,直视下方被暂时困住的九名黑袍修士。
玄机令在他身前悬浮,散发着淡淡的、与整个山谷隐隐共鸣的灵光。
在他身后,叶老、莫道友、以及散修盟所有能战之士,皆已现身,法器在手,严阵以待。虽然人数、修为远逊,但凭借地利、阵法、以及刚刚成功的伏击,此刻气势竟不落下风。
幽泉目光死死锁定林衍,尤其是他身前的玄机令,以及那令他不适的、若隐若现的破邪气息。
“交出镇魔碑残片,以及操控此谷的信物。可饶尔等不死。”幽泉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衍微微一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什么残片,恕在下不知。至于此谷,乃我盟安身立命之所,岂容外人觊觎?”
谈判破裂。
冥骨早已不耐,厉喝一声:“冥顽不灵!杀!”
他手中白骨幡旗再次摇动,这一次,鬼啸惊天,一道比之前所有鬼影都庞大数倍、气息堪比筑基后期的巨型骷髅鬼将,凝聚而出,手持骨刀,带着滔天阴气,率先扑向林衍!
大战,一触即发!
秘雾谷的宁静,彻底被打破。散修盟与这神秘而强大的“幽冥殿”之间,注定无法善了的冲突,在这迷雾笼罩的山谷中,拉开了血色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