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王听得昏昏欲睡,那些盐引多少、运费几何、分成比例之类的字眼,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书。他看着两位皇弟和季墨你来我往,对着细节锱铢必较般地反复磋商推敲,心中的烦闷如同野草般疯长。
尽扯些蝇头小事!这算什么经国大业?是彻头彻尾的商贾算计!他的心思早已高飞云外,仿佛已看见自己身披金甲,傲立于千军万马之前,剑锋所向,摧枯拉朽。百般无聊之际猛然听到…季墨似乎不经意地话语“……北方商会草创,巨量资金需倾注于粮食储运及新矿开发。尤其近日得报,北狄部落不知从何秘密渠道获取了一批精良马具与箭簇,其游骑战力激增迅猛。
为购得更强健的战马抗衡,我们投入马匹交易的本金须得加倍,还需优先保障边境军备贸易的供给……”
“北狄?!”“精良马具箭簇?!”“战力激增?!”这几个词语如同惊雷炸响在璃王神游的识海!“什么?!”璃王霍然起身,椅子腿在光洁的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鸣。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季墨,先前的困倦厌烦被一股焚天的战意烧得干干净净,“季墨!北狄装备精进一事,你从何得知?消息几分可信?!他们战力到底提升了多少?具体有何异状?!”
季墨面色纹丝未动,只欠身淡然道:“情报确源于边境互市商贾间的传讯,细节模糊难辨。具体军情变化,当以兵部勘合文书为准。
小女子一时失言,妄议军机,望殿下恕罪。” 这番话点到即止,如同在璃王燃起的熊熊战意上巧妙地覆了一层薄纱。她随即恭敬地转向轩辕琛:“琛王殿下所提南方资金池投入占比调至四成,季墨深以为然。
此番商议商盟架构,小女子思忖,可名之为‘四季祥瑞’。核心在于集南北之力,统一调配、统一标识、统一行商。”
“具体而言,”季墨的声音清晰平稳,将蓝图铺开,“南北运营中枢立稳后,先在繁华州府设立‘四季祥瑞’统一名号的粮行、药铺、珍玩斋、器皿肆,食肆,食品加工厂等。这些联号,需门面一致,牌匾鲜明;货物价格公开透明,童叟无欺;所用的斗升秤尺,皆为商盟特制,严丝合缝,杜绝商道诡诈。
中枢掌握各地供需行情,可灵活调拨货物,或平市价,或取利差。至关重要的是,商盟自身需握有根基深厚的产业,产出专供各联号,质优量稳,抢占源头利润。”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两位皇子:“首要产业,是那透明如冰、洁净似水的明璃玻璃)。选址在有良砂好碱之处,建起大工坊,初期烧制器皿、妆镜、透光窗板,物美而价昂。其次是造纸之业。精研古法,选用佳木、竹麻,造出匀净、坚韧、书写流利的纸张,此乃文人墨客不可或缺之物,销路广远。
再次是中药制剂。设立工坊,甄选道地药材,按秘方精制丸散膏丹,确保药效专精。
最后便是畜牧养殖。圈下肥美草场,饲养鸡鸭猪羊,肉蛋源源不断,供应联号餐食及大宗食材贸易。
这些工坊牧场所出,是联号的‘独门兵刃’,亦是共享之根基——北方矿马可南下易丝绸药材,南方精巧器物珍玩可北售。更有一线隐伏之利,便是联号遍布南北耳目众多,市井商情、百态杂闻皆可点滴汇聚,织成信息暗网。”
璃王胸膛起伏,方才的憋闷被这宏大的蓝图搅动。虽说他仍挂念北狄情报,但这“统一标识”、“根基产业”的说法,尤其是那药铺与养马场,也似乎隐约暗合了他所想的部分——军队也需药品马匹!他鼻翼微张,没再急着质问。
轩辕琛眼中精光闪烁,季墨的规划清晰条理又野心勃勃。
这统一的招牌和严格的标准,不仅能提升商誉赚取厚利,更能牢牢掌控核心资源,将南北货物牢牢捆绑在商盟的巨轮之上!
那信息网更是点睛之笔,价值难以估量。他沉声道:“善!根基产业必为重中之重!即日起,南北选址勘探、工坊营建、店铺规设皆需紧锣密鼓着手。所需银钱物料,细节,眷写计划书,包括投入比例,分成,设立大商总部等!”
轩辕璟自始至终端坐一旁,只默默饮茶。听着季墨条理分明的阐述,看着她轻易便将三皇兄那点战意安抚压下,又将四皇兄的野心引向具象的财源之地,他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抬,又迅速隐没于氤氲茶气之后。
一条指向沙场与权柄的隐秘引线,已然无声无息地埋入了璃王那颗渴望成为战神的心脏深处。而“四季祥瑞”这台巨大的商业机器,裹挟着权力筹谋、沙场硝烟与泼天富贵的气息,在三位皇子心思各异的注视下,正式叩响了历史的门环。
接下来几天,左天青带着琛王以及琛王手下观摩四季祥瑞联盟商号所有店铺,以及讲解了运营管理招商的细节。
……
对经商毫无兴趣,无所事事的,璃王无意间瞧见冬月使的九节鞭,兴致突起,非要与她切磋几招,还扬言道:谁输了,定要拿对方的兵器做彩头。
冬月被气得直跺脚,愤恨不已,却又奈何不了眼前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王爷。
这不,她只得急急忙忙跑去找主子季墨想办法。
季墨瞧着她那副惶急的模样,忍俊不禁:“瞧你这点出息!”她伸手点了点冬月额头,打趣道,“你看看桃花,一模一样的鞭子,人家怎就不像你这般火烧眉毛?”
“为啥?你且问问桃花。”
桃花闻声上前,福了一礼:“县主说笑了,”她声音温和,“奴婢不过是平日里将九节鞭仔细收好,不敢轻易示人。”
“哪像我们冬月呀,”季墨笑着瞥向冬月,“恨不能天下人都知道她有这宝贝似的。不管有人没人,都要甩上几鞭子,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有宝贝似的!”
冬月闻言,只得悻悻然地“嘿嘿”干笑了两声。脸上臊得慌,越发急切地看着季墨:“好主子,您快别取笑奴婢了,璃王殿下那儿,可怎么办呀?”
季墨指尖轻点桌面,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慌什么?办法嘛,自然有。”她示意冬月附耳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
冬月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去大半,眼里亮起了光:“这样……能行吗?”
“放心,”季墨胸有成竹地一笑,“保准让咱们这位尊贵的王爷既尽了兴,又挑不出毛病来。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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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空地…璃王负手而立,一身劲装英气勃发,似笑非笑地看着局促不安的冬月,以及她旁边那位气定神闲、明显是来“掠阵”的季墨:“哟,小丫头搬来了救兵?也好。”他目光扫过冬月紧握的九节鞭,“彩头可别忘了。”
冬月深吸一口气,按照季墨的叮嘱,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响亮:“王爷武艺盖世,奴婢粗浅功夫,实在不堪一击。能与王爷切磋,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只是奴婢这鞭子是主子赏的体己物件儿,实在不敢拿来作赌。”
她顿了顿,小心地观察着璃王脸色,见他挑眉并未动怒,才继续道:“王爷若喜欢鞭法,奴婢愿使出浑身解数陪王爷过五招!
若是五招之内王爷没能让奴婢的鞭子脱手,那就平局。鞭子离手奴婢输,甘愿奉上!
璃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过五招?“季墨县主,你这小丫头,心眼儿倒是被你调教得活泛!也罢,”他转向冬月,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好奇,“本王倒要看看,你这五招,能耍出什么花儿来。依你!五招之内,若你能支撑下来,本王非但不取你的破铁鞭,还有赏赐!若你接不住——”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冬月赶紧接话:“奴婢任凭处置!”
“哈哈哈哈,好!”璃王爽快地应了。他心里清楚季墨的主意:五招之约,既满足了他切磋的兴致(虽然只有五招),又给了双方极体面的台阶——他堂堂王爷,赢一个丫鬟的贴身武器传出去确实不好听,倒像是强抢了。这季墨,真是玲珑心思。
至于冬月,得到季墨暗中指点,只专心施展鞭法中最灵动刁钻的几式防守和卸力技巧,不求克敌,只求在五招之内自保周旋。当然也有作弊行为,那就是,九节鞭是可以收缩自如的。
璃王也没真下狠手,更多是试探和欣赏这九节鞭的精巧运用。五招倏忽而过,冬月虽被逼退数步,略显狼狈,却硬是咬牙扛住了没让鞭子脱手,也没被击中要害。
璃王收势,看着喘息的冬月,眼中倒真多了几分赞赏:“身手虽嫩,倒也机灵,几分巧劲。虽然作弊,到时本王大意没发现其奥妙所在。”他随即朗声道:“行了,你这丫头运气好!你要什么赏赐?”
他不再提冬月原本的九节鞭。
冬月如蒙大赦,喜出望外:“谢王爷恩典!谢王爷手下留情!奴婢请求王爷教奴婢几招!”
季墨在一旁盈盈施礼:“王爷雅量,不与这莽撞丫头计较。”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冬月保住了心爱的九节鞭,对季墨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也终于学乖了几分,再不敢轻易在人前肆意耍弄了——至少,在璃王可能出现的地方,鞭子藏得比桃花还严实。
而璃王为了就近观摩九节鞭的独到之处,也甘愿做起季府功夫教练!
因为季墨承诺,璃王若能教会几个丫头使用之法,便送他一个惊喜。
消息一出,全府轰动!得知璃王要亲自教丫鬟们耍弄九节鞭,府里的护卫乃至仆役中有两下子的,都跑来围观学习求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