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明月语声温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那碧透的玉镯已稳稳圈在季墨腕间,沁着微凉。季墨深知再推辞便是拂了夫人的美意,只得深深一福:“谢夫人厚赐,季墨愧领。”
知府夫人含笑点头,雍容的目光扫过厨房众人,仿佛不经意地吩咐:“好了,都下去吧,让季姑娘自在些施展手艺,莫要扰了她。” 众人心领神会,夫人这是知晓季姑娘有独门秘方,特意清场呢!一时间,厨房里只剩季墨与她的侍从春天、夏天。
方才的热闹骤然退去,唯余灶火细微的哔剥声和窗外隐约的蝉鸣。
这正合季墨心意。她走到堆放普通食材的角落,背对着门,凝神间,几样从空间取出的、色泽尤为鲜亮水灵的时蔬瓜果、罐头、奶制品,自制酸菜,豆芽菜便悄然出现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便于稍后解释出处。
随即,她转向门外,对搬运食材的春天和夏天吩咐道:“你俩尽快将食材安顿摆放好。”说话间,自己已将需要长时间泡发的干货山珍放入清水中。接着转身朝门外朗声道:“劳烦来几个人搭把手!”
呼啦一下,竟涌进来好几位——有打杂的伶俐婆子,也有府里掌勺的大师傅,个个眼神晶亮,脸上堆满了笑,显然早就在门外候着,都想沾沾这位“巧厨娘”的仙气,若能学得一招半式,那可是天大的造化。
季墨见状莞尔,厨房本就宽敞明亮:“诸位若不嫌油烟,想看的便进来吧。”
“多谢季姑娘开恩!” 几人喜出望外,蜂拥而入,厨房瞬间又恢复了生机。季墨俨然成了临时的统帅,指挥若定:“王婶,这盆菜蔬请仔细洗净沥干;李师傅,劳烦您将这块肉切成二指宽的薄片;张嫂,这锅高汤火候到了,请撇去浮沫……” 清洗、穿串、炖煮、切配,一切在她的调度下变得有条不紊。
望着琳琅满目的食材,季墨脑中那幅现代名宴的图卷早已铺陈:
前菜四道:*珠玉满江(水晶荸荠盏)、青瓜薄荷凉粉、虎皮凤爪、鲜果拼盘。
热菜十道: 龙腾四海(酱香焖烧大鲤鱼辅以时蔬)、凤梨咕咾肉、虎皮尖椒酿肉(秘制酱汁)、泥炉荷叶叫花鸡、全味卤煮、椒盐素炸白玉菇、鱼香茄龙、酸辣雪花鱼、佛跳墙、灌汤狮子头、蜜汁糯米藕(藕断丝连)、琥珀糖醋小肋排。
风味汤羹两份: 胡辣汤、奶白鲫鱼汤。
她首先着手最费火候的几道。宽油烧至七成热,裹好粉浆、预先煨入底味的黄花鱼滑入锅中,“滋啦”一声,金黄的鳞片在油浪中迅速成型,香气四溢。
捞出控油后,另起一砂锅,爆香葱姜蒜,加入秘制香料包,倾入浓白的高汤,大火烧沸。季墨执起长柄勺,舀起滚烫汤汁,一遍遍耐心地浇淋在鱼身之上,确保每一寸鱼肉都饱吸滋味。
待鱼肉将熟未透,她迅速放入一小勺自空间取出的、融合了豆豉、豆瓣与果香的独门小炒酱,盖盖转小火焖炖。几乎在同一时间,她已转身去处理另一灶上的咕咾肉和正在酿制的尖椒……
此处省略一万字…
当最后一勺滚油“刺啦”浇在水煮牛肉的辣椒花椒末上,激发出摄魂夺魄的辛香,季墨利落地撒上翠绿的葱花、碧嫩的香菜碎和雪白的蒜末,一道色泽红亮、油润诱人的大菜宣告完成。
抬头望了眼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季墨净了手,对一直帮忙打下手的春天道:““吩咐候在门外的厨娘,可以通传开席了!”
话音未落,一群人已按捺不住涌了进来。左天雅首当其冲,像只归巢的雀儿般扑过来,紧紧扯住季墨的衣袖,娇声抱怨:“可算好了!季姐姐,我在外头廊下腿都站麻了!你看——” 她夸张地抖开一方绣花丝帕,“喏,尽是馋出来的湿痕!香气一阵阵飘出来,勾得我魂儿都没了,还不敢进来扰你!”
季墨被她扯得发笑,轻轻推她:“快撒手,我这一身油烟味儿!”
左天雅浑不在意,反而攥得更紧:“不怕!香着呢!走走走,我陪你去换身干净衣裳!” 不由分说拉着季墨便往外走。
戌时三刻(约晚八点),春风阁内灯火通明。鎏金兽首烛台上的火焰跳跃,在精致的雕花紫檀木屏风上投下摇曳生姿的斑驳光影。仆从们训练有素,端着热气腾腾、异香扑鼻的佳肴鱼贯而入,依照季墨事先绘制的摆盘图,将一道道艺术品般的菜肴呈上知府大人宴请同僚的紫檀八仙桌。
正房春风阁(知府同僚席):
桌心,硕大的三足冰裂纹陶瓮稳居c位,盖子微启,浓郁到化不开的异香蒸腾而出,那是汇聚了山珍海味精华的**山珍海味佛跳墙**,汤汁浓稠如金,隐约可见溏心鲍鱼、晶莹花胶、软糯蹄筋在其中沉浮。
另一侧,那条“龙腾四海” 酱香焖烧大鲤鱼,此刻正安然卧在一个用整颗冬瓜精雕细琢成的莲蓬盏中,碧绿的“莲蓬”衬着金红的鱼身,栩栩如生。
最令人称奇的是那“珠玉满江”,形似瑶柱的粉皮冻盛在素白瓷勺中,知府大人好奇地用银箸尾端轻轻一敲,那剔透的“瑶柱”竟发出“叮——”一声清越悠扬、宛如编钟般的蜂鸣!席间顿时响起一片惊叹。
王通判早已按捺不住,率先伸箸夹向那色泽红润、圆润饱满的灌汤狮子头。
酥松的外皮在筷尖轻压下悄然裂开,刹那间,金黄油亮、鲜香扑鼻的滚热汤汁汹涌而出!他猝不及防,惊得“哎呀”一声,几滴汤汁溅上了他精心打理的胡须,在烛光下闪着诱人的油星:
“妙!妙极!此等巧思,这般滋味,怕是御膳房的庖长大人见了,也要心甘情愿地折腰叹服啊!”
李师爷银箸刚触到盘中的鱼头,那鱼目“啵”地弹出,鳃盖翕动间淌出琥珀浓汁,混着调料与番茄的酸甜直冲鼻腔,惊得他官帽下的玉蝉坠子乱晃:“这‘猛火锁魂’之术,竟让此鱼还魂三分!”
知府高举夜光杯欲言,众人已被玛瑙碗中“酸辣水煮鱼”震慑——艳红汤汁浮着金箔菊花瓣,茱萸酱与花椒的辛辣如烈火燎原。刘主簿呛得涕泪横流仍举箸高呼:“此味只应天上有!”忽见盘中肉片纹理在灯光下竟隐隐映出北斗之形?席间杯盏轻碰,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来,诸位,”知府拉起身旁手足无措的季文弘,“这位便是烹制满席佳肴的季姑娘之兄,季公子。”
季文弘汗流浃背,紧张地深躬行礼:“晚辈季文弘,乡野之人,初次出门,不懂规矩,望各位大人海涵!”
“不必拘礼,快坐。”知府摆手,“饭桌之上无甚讲究。季公子读过书么?”
“未曾。家中二叔开蒙识得些字。晚辈十岁便随父学木工手艺,在镇上做工。”
“哦?”李师爷接口,“原想着若读过书,可在府衙谋个差事。”
季文弘忙道:“多谢师爷抬爱!家妹擅庖厨,在镇上开了卤煮与叫花鸡作坊,全家皆为此忙碌。晚辈如今在铺子里给家妹帮忙。”
“好!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众人闻言,气氛复又轻松。季文弘暗掐大腿提神:“我就说不来……左公子硬是相邀,说多结识官差有益。”心中暗念,“多亏家中元姑姑提点规矩,这大腿,没白掐!”
西侧花厅(女眷席):
苏绣芙蓉软垫间,知府夫人腕间翡翠镯与水晶盏轻碰,清越作响。左天雅夹起一块“琥珀糖醋小肋排”,梅汁的酸甜带着晨露般的清冽漫开,惊得她杏眼圆睁:“这酸味好生清透玲珑!”
知府夫人舀起雕成玉珠模样的**珠玉满江盏中的剔透荸荠珠,又见**青瓜薄荷凉粉里似有点点晶莹闪烁,惊得手中胭脂盒都险些碰落:“季姑娘这双手,莫不是被灶王菩萨点化过?”众女眷围拢细看,皆微笑颔首称奇。
“可惜大哥当差没这口福!大嫂,你说呢?”左天雅看向知府长媳陶清茹。陶清茹出身将门,其父乃青州守军督察,可谓文武双全。
陶清茹对季墨微笑颔首:“季姑娘好手艺。”
季墨连忙回礼:“大少夫人谬赞,承蒙府上不弃叨扰已是万幸。”
知府夫人轻拭嘴角:“听闻季姑娘正在筹划食肆?”
“正是,初来乍到,想先开一家‘卤味居’探探此地风土滋味。”
知府夫人目光转向左天雅和陶清茹:“那明日便让清茹和天雅,陪你在这城里多转转。了解了解此处民生,也看看有没有你用得着的物件?”
“太好啦!”左天雅雀跃不已。
“多谢夫人厚意!”
“莫要见外,”知府夫人温和道,“唤我伯母便是。清茹素来稳妥,若有需要,她也能帮你一二。”
季墨从善如流,抱拳行礼:“是,伯母!有劳大嫂!”心中暗喜:真是天降福星,左家人善,品端,这根高枝,定要稳妥交往!
想到堂兄已被左公子接来,季墨心中挂念,毕竟都是乡野长大,面对如此场面难免忐忑。她提裙起身:“伯母,容我稍离片刻,去主桌向伯父敬一杯酒以表谢意。”
因着女眷不便贸然露面主宴,知府夫人便示意自己的贴身嬷嬷:“陪季姑娘一同去应酬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