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数选拔赛的日子，在一片或期待或嘲弄的氛围中，终于到来。
比赛被安排在周六上午，借用学校的阶梯大教室作为考场。虽说只是校内的选拔赛，但规格却一点不打折扣。红色的警戒线将考试区域隔开，走廊里安静得出奇。教务处的几位老师面色严肃，站在门口一一查验准考证和身份证，手里拿着考生名单，像是在执行某种庄重的仪式。空气里透着无形的紧张感，压得一些原本兴致勃勃的学生脸色发白。
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的长窗照进来，落在那些紧张等待的考生身上。有人频频翻阅资料，试图在最后一刻死记硬背几道定理；有人低着头不断深呼吸，手心满是汗；还有人靠在墙边，闭眼祈祷。更多的却不是考生，而是来看热闹的学生，尤其是高二（A）班，几乎来了大半。他们神情各异：有人等着看高手对决，有人却只盯着林晚照，满眼等着看笑话的恶意。
江心柔一如既往地成为焦点。她被闺蜜团簇拥着，仿佛众星捧月。今天的她穿了一身干净利落的浅色休闲服，头发高高束起，脸上画着淡妆，眉眼里自信而明亮。她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整齐地放着准考证、身份证和一套精致昂贵的绘图铅笔，甚至连尺子都闪着光，俨然一副专业选手的派头。
“心柔，加油啊！”
“这次你肯定没问题！”
“预祝我们心柔拿下第一名！”
李莉她们的声音响亮，几乎要盖过周围的议论。说着说着，还不忘夹杂几句对“某人”的冷嘲热讽。
江心柔微笑着点头，声音温柔：“谢谢大家，我会尽力的。”她的姿态依旧优雅，眼神却不时掠过人群，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期待，仿佛在等待一场注定会令人耻笑的闹剧开始。
距离考试还有十五分钟时，林晚照才背着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旧书包，安安静静地走到走廊尽头。
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仍然是最普通的校服，最简单的马尾，眼神平静，神色冷淡。她手里只拿着一个普通的透明笔袋，里面几只再常见不过的中性笔、铅笔和一块橡皮，连圆规都旧得发黄。和江心柔那一套昂贵文具比起来，简直寒酸到可笑。
“噗……她还真敢来？”
“就带这点东西？她以为是写语文试卷吗？”
“这架势，怕是连画图都画不出来吧！”
“呵，还装得挺淡定！”
窃窃私语、嗤笑声瞬间炸开，像一群乌鸦扑腾着拍翅膀。围观的学生目光带着赤裸裸的嘲弄，仿佛在等一场失败的滑稽戏。
江心柔目光一闪，嘴角轻轻勾起，随即又恢复成温和从容的笑容。她甚至点了点头，像是出于礼貌的打招呼。但那份弧度，怎么看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
林晚照没有丝毫回应。她像一块冰，平静得不可动摇。径直走到门口，排队，递上准考证和身份证，安静地等待查验。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一丝慌乱。
这种无视，让李莉心里直痒痒，正想再讽刺几句，却被监考老师的厉声呵斥压了下去：“考场外围保持安静！”
进入考场后，考生们各自找到位置坐下。巧的是，林晚照的位置正好在江心柔的斜后方。
江心柔很快调整状态，优雅地摆放好文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可她僵硬的肩线和偶尔闪向试卷袋的余光，还是泄露了她心底的紧张。她必须赢，这场选拔关乎荣誉，关乎光环，她不能出丝毫差错。
林晚照却简单得多。她只拿出一支笔、一块橡皮，轻轻放在桌上，背脊微微挺直，双手平静地交叠，眼神空茫又沉静。那姿态，仿佛她不是来参赛的考生，而是来旁听的一位冷眼旁观者。
“铃——！”
开考铃声尖锐地响起，压抑的空气霎时被拉满。
监考老师拆开密封袋，开始分发试卷。纸张摩擦声沙沙作响，像是一种肃杀的战鼓。
几乎所有人拿到试卷的第一反应，都是立刻翻看，快速浏览。呼吸声急促，眉头一层比一层紧。
江心柔也迅速扫过题目。第一题，还好。第二题，有点绕。第三题……眉心顿时皱紧。第四题……陌生的类型。第五题……陷阱重重。
她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难度，远超预期！甚至比她去年练过的市赛真题还要狠上几档！几乎每一道大题都布满陷阱，需要极其灵活的思维和技巧！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试图从最简单的题目下手。但手指微微发僵，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凌乱的线条，思路却始终打不开。冷汗顺着额角渗出。
她忍不住用余光飞快地瞥向斜后方。
只见林晚照拿到试卷后，并没有立刻低头猛攻，而是先静静地数了数页数，在第一页角落稳稳写下名字和考号，然后才低下头，一题一题开始认真审题。她的动作稳定得近乎冷漠。偶尔停顿，眉心轻蹙，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思索关键。下一秒，笔尖落下，流畅地写出一行公式，紧接着推导过程便像流水般展开。没有犹豫，没有涂改。
这种稳定感，让江心柔心里猛地一紧。她不敢再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但越想冷静，心里越乱。
时间一点点过去，考场里叹息声此起彼伏。有人翻页的动作越来越急，有人开始冒汗，有人甚至直接停笔发呆。
可在这片低气压中，林晚照却像一块孤石，不动声色。她的节奏不快，却稳得可怕。做完一道题，立刻在草稿纸上验算，确认无误才继续下一道。每一步，都冷静而笃定。
她的平静和从容，反衬得江心柔愈发焦躁。跳过一道题，再跳过一道题，草稿纸被写得一片狼藉。她越是想抓住重点，思路越发混乱。手心湿透，几乎握不住笔。
考场的时钟一圈圈转动。
当监考老师提醒“还剩半小时”时，林晚照已经完成了所有题目，开始逐题检查。而江心柔，还有两道大题完全空白。她的呼吸急促，手心发烫，眼前的黑字仿佛在嘲笑她的无力。
“铃——！”
交卷铃声响起。
监考老师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时间到！所有人停笔！将试卷反扣在桌面上！”
一瞬间，教室里响起一片如释重负又夹杂着懊恼的叹息声。有人懊恼拍大腿，有人瘫倒在桌上。
江心柔脸色苍白，手指颤抖，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大片空白的试卷，心如坠谷底。她几乎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或同情或幸灾乐祸，却全都像刀一样落在身上。
而林晚照，则平静地放下笔，将试卷和草稿纸整齐地叠好，反扣在桌面上。她的脸色和刚进考场时别无二致，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轻松。
她起身，收好文具，随着人流从容地走出教室。
阳光从走廊尽头照进来，明亮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步伐平稳。
考场内，是江心柔失魂落魄、几乎瘫软在椅子上的身影。
考场外，则是即将掀起轩然大波的结果。
而林晚照冷静的背影，已经踏响了那场最响亮的反击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