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影卫训练,在第二天拂晓的刺骨寒风中,正式拉开序幕。
天还未亮,尖锐的竹哨声便划破了营房的寂静。
赵教习站立在演武场中央,他身后站着几名气息冷硬的护卫。
包括朝慈、严彧和影十五在内的十几个新来的孩子,以及一些更早入府、眼神已然麻木的“前辈”,共计三十余人,迅速在场上列队。
无人敢迟滞半分。
“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人’,是‘影’。”赵教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是主子手里最锋利的刀,最听话的狗!”
“在这里,你们要学的只有三件事:服从,杀戮,以及……如何像影子一样活着。”
没有多余的训话,训练直接开始。
第一项,便是最基本也最枯燥的——站姿。
不是普通的站立,而是影卫特有的隐匿站姿,要求身体重心微沉,肌肉时刻保持一种介于松弛与紧绷之间的微妙平衡,呼吸放缓到极致,甚至连眼神都要放空,不能有丝毫属于“人”的情绪光彩。
孩子们在寒风中一站就是两个时辰。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如同刀割。
腿脚从一开始的酸麻到后来的失去知觉,汗水浸湿了单薄的衣衫,又被寒风冻成冰碴。
那个幸存的影十五最先支撑不住,晃了晃,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赵教习甚至没看他一眼,只是冷冷道:“废物。拖下去,今日无食。”
两名护卫上前,面无表情地将瑟瑟发抖、满脸绝望的影十五拖走。
这一幕如同重锤,敲在所有孩子心上。
无人敢再动分毫。
朝慈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将自己融入这片肃杀的环境,成为背景板的一部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突破云层,洒在演武场上时,光线勾勒出孩子们的身形。
朝慈洗净后那张过于精致的脸,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
即便他努力低垂着眼睑,试图减弱那份存在感,但那流畅的脸部线条,挺翘的鼻梁,尤其是那双即使放空也依旧形状漂亮的眼眸,在周围一群或因营养不良、或因风吹日晒而显得粗糙平庸的孩子中间,简直如同沙砾中的明珠,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他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有好奇,有嫉妒,有评估,甚至……有几道来自年长些孩子的不加掩饰的、带着恶意的觊觎。
赵教习的目光也几次扫过他,虽未多做停留,但那眼神仿佛已经将他里外看了个透彻。
严彧就站在朝慈斜前方,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极轻的、带着下流意味的嗤笑。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身体依旧保持着标准站姿,纹丝不动。
站姿训练结束,紧接着是体能。
绕场奔跑,蛙跳,负重深蹲……每一项都旨在压榨他们幼小身体的最后一丝潜力。
朝慈的身体素质其实并不差,甚至在灵活性和耐力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
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节奏,让自己保持在中等偏上的水平,既不落后惹罚,也不冒尖惹眼。
然而,在接下来的基础身法训练中,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训练内容是躲避木桩的撞击和教习随意抛来的石子。
要求身形灵活,判断精准。
朝慈如同游鱼,总能以最小的幅度、最省力的方式避开攻击,动作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这并非他刻意炫技,纯粹是本能。
“啧,小丫头片子,躲得还挺花哨!”一个身材粗壮、明显比他们早来不少时日的少年(代号似乎是影三),在又一次被石子打中肩头后,看着轻松惬意避开所有攻击的朝慈,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人听到。
他旁边的几个同伴发出低低的哄笑。
朝慈抿了抿唇,没理会。
没完没了了是吧?眼睛瞎了可以捐出去。
严彧在不远处,刚刚利落地侧身避开一根横扫而来的木桩,听到那边的动静,眼角余光扫过,看到朝慈那副隐忍不语、却又因运动而脸颊微红、更添几分昳丽的模样,眼神沉了沉。
休息的间隙,孩子们分散开来喝水。
朝慈刚拿起自己的水囊,那个影三就带着两个人晃了过来,不怀好意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十一,长得这么水灵,当影卫多可惜啊。”影三咧嘴笑着,伸手就想摸朝慈的脸,“跟了三哥我,以后训练少吃点苦头,怎么样?”
朝慈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那只脏手,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不想惹事,但不代表他能容忍这种程度的冒犯。
“滚开。”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碴子。
影三一愣,随即恼羞成怒:“嘿!给脸不要脸!”说着就要动手拉扯。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猛地插了进来,挡在了朝慈和影三之间。
是严彧。
他比影三矮了半个头,身形也瘦削不少,但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死死盯着影三。
“他让你,滚开。”严彧的声音比朝慈的更冷,没有丝毫孩童应有的怯懦。
影三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悸,但仗着人多和资历,强撑着骂道:“影七,你他妈少多管闲事!滚一边去!”
严彧没说话,只是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用力。
那姿态明确无误——要动朝慈,先过他这关。
周围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其他孩子都屏息看着,没人敢上前。
影三脸色变幻,似乎也在权衡。
严彧的实力他是见过的,在破庙里就是出了名的狠角色,真动起手来,就算他们人多,恐怕也得付出代价。
而且训练期间私斗,被教习发现,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哼!走着瞧!”最终,影三撂下一句狠话,悻悻地带着人走了。
冲突暂时平息。
严彧这才转过身,看向朝慈。
“麻烦。”他吐出两个字,不知道是在说朝慈,还是在说刚才的事。
朝慈沉默了一下,轻声说了句:“谢谢。”
严彧似乎没料到他会道谢,愣了一下,随即扭过头,硬邦邦地说:“不用。我只是不想被无关的事情干扰训练。”
说完,他便走回自己的位置,拿起水囊喝水,不再看朝慈一眼。
朝慈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他叹了口气,想彻底当个小透明,是不可能了。
这张脸,就是个天生的麻烦吸引器。
朝慈握了握拳。既然无法隐藏,那就只能……小心地、有选择地,展露一些锋芒了。
至少,要让那些觊觎者不敢轻易伸手。
休息结束,哨声再次响起。
更严酷的训练,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