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锦州城在战前的压抑中沉寂下来。帅府偏厅内,烛火摇曳,范永斗、王登库等几位晋商代表却毫无睡意,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憧憬。
“范兄,看来睿亲王和郑亲王对我等甚是满意啊!”王登库搓着手,压低声音笑道,“献上这批物资,又带来了明军后方空虚的消息,这可是大功一件!待大清平定天下,我等便是从龙功臣,封爵赏田,指日可待!”
范永斗捋着短须,故作矜持地点点头:“王贤弟所言不错。我等弃暗投明,倾尽家财以助王师,睿亲王乃明主,必不会亏待我等。只是……如今还需谨慎,莫要张扬。”
另一人也附和道:“正是!那明朝皇帝残暴不仁,竟欲断我等财路,抄没我家产!幸得我等见机得快,早早将浮财转移出来。待他日王师入关,定要让他朱由检尝尝厉害!”
几人越说越是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着满清官服,在紫禁城内趾高气扬的景象。
他们完全忘记了身为汉人的身份,也选择性忽略了自己以往是如何靠着在大明境内走私、囤积居奇、甚至暗中向关外输送情报而发家致富的。
就在这时,偏厅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身着郑亲王府服饰的侍从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几位爷,郑亲王有请,说是要商议一下物资交接的具体事宜,以及……对诸位日后在大清的安排。”
范永斗等人闻言大喜,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
郑亲王亲自接见,还要商议日后的安排?这是要重用他们的信号啊!
“有劳军爷带路!”范永斗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几人跟着那名侍从,穿过后堂,没有走向帅府正厅,反而被引向府邸后方一处僻静的院落。
夜色浓重,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在寒风中摇曳,投下惨淡的光晕。
王登库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声对范永斗道:“范兄,这……好像不是去正厅的路啊?”
范永斗心里也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被对富贵权势的渴望压了下去,强自镇定道:“无妨,许是郑亲王不欲声张,在僻静处召见我等,以示重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院落深处。这里寂静无声,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巡夜梆子声。
突然,前方带路的侍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脸上那丝恭敬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意。
不等范永斗等人反应过来,四周阴影中猛地窜出十几名手持利刃、面无表情的满洲巴牙喇!
“你……你们要干什么?!”范永斗吓得魂飞魄散,声音尖利地叫道。
“奉郑亲王令,”那名侍从冷冷开口,声音如同这塞外的寒风,让几名晋商心中哇凉一片:“送几位爷上路,让你们‘安心踏实’地留在我大清!”
“什么意思?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们可是对大清有功的!”
“对!我们有功!我们献了物资!我们要见睿亲王!我们要见郑亲王!”王登库也连声大喊,试图以过往的功绩来震住对方。
“睿亲王?郑亲王?”那侍从嗤笑一声:“王爷们说了,你们这些背主求荣的汉狗,今日能叛明,他日就能叛清!留着也是祸害!你们的家财,大清笑纳了,就当是你们为我大清尽的最后一点忠心吧!”
满清侍从那冰冷的话语彻底击碎了范永斗等人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他们终于明白了,从一开始,他们这些弃明投清者在对方眼中就不过是随时可以宰杀的肥羊,是用了就可以丢弃的工具!
“哈哈哈!”范永斗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他指着那名侍从: “好!好一个言而无信的建奴!好一个过河拆桥的睿亲王!我范永斗真是瞎了眼,竟相信你们这些茹毛饮血的野人会讲信义!”
王登库也彻底崩溃,涕泪横流地嘶吼:“狗鞑子!你们不得好死!我们倾家荡产来投奔,竟落得如此下场!老子在下面等着你们!等着明朝皇帝的天兵踏破你们的盛京,把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畜生一个个凌迟处死!刨了你们的祖坟!”
另一名晋商目眦欲裂,挣扎着向前扑去,却被巴牙喇死死按住,他奋力唾骂:“呸!狼心狗肺的东西!今日你杀我等,他日必有人屠尽你爱新觉罗全族!朱皇帝万岁!大明必兴!你们就等着吧!我在阴曹地府看着你们怎么死!”
“杀!” 那侍从面无表情,毫不理会这些临死前的诅咒,冷酷地挥手下令。
刀光闪动,鲜血四溅!
“啊——!”
“建奴……言而无信……”
“大明……报仇……”
“我做鬼也……唔……”
凄厉的惨叫和绝望的咒骂声在寂静的院落中骤然响起,又迅速归于沉寂。范永斗、王登库等人倒在血泊之中,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悔恨。
他们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倾尽所有来投奔,换来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冰冷的屠刀。
几名巴牙喇熟练地开始搜身,将几人身上值钱的玉佩、金戒指等物尽数取下,随后如同拖死狗一般,将尸体拖向院中早已挖好的深坑。
那名侍从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处理了几件垃圾。他对着坑洞啐了口:“呸!一群汉奸!还真把自己当功臣了!”
第二天,一切如常。仿佛范永斗等人从未出现过。他们带来的巨额物资,被清军悄无声息地接收,充实了锦州的库房。
而他们的人,则永远地消失在了那个寒冷的夜晚,连一块墓碑都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