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族长的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那是压了他几十年的重担，此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喜极而泣、热泪盈眶。
张彦的情绪也被他感染，扶着老人家的手臂都有些微微颤抖，他低声道：“族长，我很高兴没有辜负您的期望，但是……”
他这句但是一出，一群人屏住了呼吸。
生怕他接下来要说不好听的话。
“但是，中秀才只是第一步。”张彦说完了后面一句话，“我要让您亲眼看着，我如何考进那繁盛的京都！”
少年的目光看向开封府的方向。
那是万千学子努力一生要去的地方。
也是他的目标。
张族长的心脏一抽一抽的，若先前他还只是掉眼泪，眼下竟然直接哭喊了出来：“好！好啊！我张家出了个好儿郎！我们要考进京都！”
张程等人齐声喊道：“考进京都！”
七名考生里，因着张彦有巨大的关注度，所以早早就听到了自己的成果，其他六个人都还是没开奖的状态。
张彦扶着张族长在人群外等候，让张瑜带族人们去看榜。
放榜区人山人海，角落里少年买了糖炒栗子，趁着腾腾的热气，一颗一颗地帮他剥好：“族长，吃点栗子吧，他们估计还要等一会儿。”
张族长一愣，问道：“给我剥的？”
街上卖小吃的，多是大人买给小孩，何曾有过小孩有大人买栗子的情况？
他方才还以为是彦哥自己想吃东西。
张彦嗯了声道：“您应该没舍得买过糖炒栗子，尝尝好不好吃？”
张族长眼圈又要红了，他接过一颗剥好的栗子，放进嘴里慢慢嚼，软糯香甜的味道漫进口中，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彦哥，你也吃。”
张彦自己也尝了一个，随后又开始给族长剥栗子，他没怎么做过活，动作不算麻利，但剥每一颗都很细心，低头时连脸上的绒毛都带着认真。
张族长慈爱地看着这个孩子，善良、聪明、乖巧、孝顺、细心……优点多得数都数不过来，简直是上苍给他送下来的童子。
真不知道他们张家上辈子积了多少福，这辈子才能得这么个孩子，这个宝藏。
老人家满脸慈爱，张彦专心剥栗子，没抬头看见他的目光。
没多久，就见张登榜跑回来，跳起来高喊道：“族长！我中了！我中榜了！我也是秀才！”
张族长猛然回头，激动地迎过去道：“登榜中了？登榜你可算中了！不枉你辛苦读书多年，给咱们张家一雪前耻，狠狠争气了！”
张登榜跑过来看向张彦，气喘吁吁道：“族长，都是彦哥算得准，他昨天说我能中，结果我还真的中了！”
张族长一听，眼睛都亮了：“对对对，昨天彦哥说咱们这次应该能有四个人中，登魁和瑜哥肯定也有希望的！”
张彦朝人群望去，张瑜也回来了。
只不过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欣喜若狂，而是被张程张启狂喜地推着回来，整个人呆滞得仿佛被抽走了脑干，傻愣愣地从远处过来。
张彦跟张族长说：“看样子，我哥也中了。”
张族长一拳捶在了掌心，整个人都恨不得要跳起来：“瑜哥也争气！十四岁能中秀才，咱们族里这是要出两位神童啊！”
张彦默默在心里纠正一遍：十四岁已经不是神童的啊喂……
但表面他还是乖巧地顺着张族长的思路，评价道：“是祖宗显灵，咱们张家要重新光复昔日荣耀了。”
张瑜被推过来的时候，磕磕巴巴道：“弟，叔，族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我的名字就出现在榜单上了，我才刚学八股破题一年，我也没想到为什么能中。可上面写的却是是秀水村张瑜，咱们村应该没有跟我重名的人吧？”
张程笑哈哈地吐槽他：“你傻呀，咱们整个秀水村就一户姓张的，中秀才的人就是你！”
张族长朝他俩问道：“你们两个有中吗？”
张程立马憋住笑，讪讪道：“榜单上没我俩的名字，只看到张瑜的。”
张登榜问道：“看见你们登魁叔和登峰叔没？”
他看见自己的名字后，立马就跑回来跟族长报喜，没注意有没有其他人的名字。
张瑜也愣道：“没看见，我们刚才看得也不仔细，没注意有没有他们的成绩。”
张彦安慰道：“别担心哥，二叔答得比登榜叔还要好，他肯定能中。”
张族长听到这就觉得稳了，他举起手指比了个四，道：“那咱们家这次能有四人中秀才，一门四秀才，咱们要在全镇出名了！”
从前看不起他们的人，全都要被打脸。
他一想到那画面就觉得浑身舒畅。
张登榜听得振奋，他提议道：“族长，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接接他们，登魁脚坡走得慢。”
“好好，你去吧。”张族长说罢，还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登魁总算是熬出头了。”
张彦和张瑜齐齐望向他。
张族长感叹道：“从前你爹和你二叔去服徭役，一个眼瞎了，一个脚跛了。本以为他们俩科考也无望了，谁曾想登魁这孩子是个不服输的，即便脚坡了也不肯放弃读书，走得慢就提前起床，天寒天热去读书从来没有迟到过。”
说着老人家又想要哭。
那是感慨后生们读书不易的心酸。
张彦安慰他道：“都过去了，咱们以后也算是熬出头了。日后，我会带二叔进京都好好……”
“族长！”张登榜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这次的声音却带着颤抖和哭腔。
众人齐齐转身，看见了跑在前面的张登榜，以及远处被张登峰搀扶着的张登魁。
张族长急忙道：“如何？登魁，登魁中了吗？”
这可是张彦亲自打过保证，说是他们七人中第二大可能中榜的人。
张登魁答得，比张登榜要好。
可是，下一刻。
张登榜却直接哭了出来，他委屈地喊道：“没有！族长，族长，登魁落榜了，榜单上为什么会没有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