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月夜杀机，牵机引毒
三更的梆子声悠远地传来，沉闷而规律，如同巨大的心脏在静谧的京城里搏动。靖王府，这座平日里戒备森严的府邸，此刻也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唯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和手中长矛上冰冷的月光，证明着它的清醒。
揽月轩内，一豆烛火摇曳，将苏瑶的身影拉得修长。她刚刚结束每日的调息，内力在经脉中运转一个周天，通体舒泰。现代特工的警惕性让她从未真正放松过，即便是在这看似安全的卧房之内。她正准备吹熄蜡烛歇下，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窗外一道极不自然的阴影，那阴影并非随风摇曳的树影，而是凝固的、带着致命气息的墨点。
杀气！
这股杀气阴冷、怨毒，却又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怯懦，熟悉得让苏瑶的眉头瞬间蹙起。
“谁？”
她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脆弱的窗棂四分五裂，木屑与玻璃碎片向屋内激射！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裹挟着凌厉的破风声扑面而来，手中一柄三棱匕首在昏黄的烛光下，反射出幽蓝的、令人心悸的光芒。
是淬了毒的利器！
苏瑶的反应快于思考，腰腹发力，整个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侧方翻滚出去。那柄匕首几乎是擦着她的发梢掠过，“噗”的一声闷响，深深地钉入了她身后的黄花梨木床柱，整个匕首尾柄兀自嗡嗡作响，可见力道之大。
借着窗外透进的清冷月光，苏瑶看清了来人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滔天的怒意所取代。
“柳氏？！”
她万万没想到，胆敢夜闯靖王府、行刺王妃的，竟是苏家那个尖酸刻薄的继母。
“死丫头，毁我清柔前程，败我苏家门楣，今日我便要你血债血偿！”柳氏一击不中，脸上狰狞的怨毒更甚。她自知武功远非苏瑶对手，但此刻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招式间毫无章法，却招招都往苏瑶的周身大穴招呼，抱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决心。
苏瑶不再有任何留手。她眼神一寒，身形如狸猫般灵动，与柳氏在不算宽敞的卧房内展开了激烈的对攻。拳脚碰撞声、桌椅翻倒的碎裂声、粗重的喘息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乐章。
柳氏的武功路数驳杂不纯，显然是学了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毒招数，专攻下三路。但苏瑶的身手乃是经过最严苛训练的现代格斗术与古武的结合，讲究一击制敌，高效致命。她巧妙地避开柳氏泼妇般的胡搅蛮缠，手指、手肘、膝盖每一次出击，都精准地敲击在柳氏的关节、麻筋之上。
“咔嚓！”一声脆响，柳氏的腕骨被苏瑶反手一拧，顿时痛得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匕首“当啷”落地。
不过数招之间，柳氏便已落入下风，被苏瑶一脚踹在腹部，倒退数步，撞在墙上，口中溢出鲜血。她看着眼前这个气息沉稳、眼神冰冷的苏瑶，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她知道，再拖下去，王府的侍卫听到动静赶来，自己便再无生机。
不！她不能输！她还有最后的底牌！
“去死吧！”
柳氏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绝，她用尽全身力气，借着墙壁的支撑猛地向前一扑，做出了一个同归于尽的姿态。苏瑶本能地侧身闪避，却正中柳氏下怀。
就在苏瑶闪避的瞬间，柳氏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手腕一翻，一枚细如牛毛的乌亮毒针，无声无息地从她指间弹出，直射苏瑶因动作而暴露的右侧面门！
这一下变故快如电光石火，又恰好位于苏瑶的视觉死角。她只觉脸颊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刺痛，仿佛被蚊子叮咬了一下。但紧接着，一股奇异的麻痹感从伤口处闪电般蔓延开来，瞬间窜遍半边脸颊，并向着脖颈和四肢百骸急速扩散。
不好！有毒！
苏瑶心头大骇，立刻屏住呼吸，但为时已晚。那毒素霸道至极，仿佛有生命一般，疯狂地侵蚀着她的神经系统。她的手臂开始变得沉重，双腿像是灌了铅，动作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迟滞。
“哈哈……这是‘软筋散’，看你还怎么挣扎！”柳氏见状，脸上露出得意的狂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她从地上捡起匕首，再次扑向动弹不得的苏瑶，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凛冽到足以冻结空气的剑气，从院外破空而至！
“铛！”
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巨响，柳氏手中的匕首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震得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深深钉入了远处的房梁之中！柳氏整个人更是被这股气劲震得气血翻涌，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瘫软在地。
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破碎的窗前，随即几个起落便闪入房中。来人正是顾云逸。他一袭夜行黑衣，身形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气，那双深邃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足以将人吞噬的猩红怒火，仿佛在看一个已经死去的尸体。
“王……王爷……饶命……”柳氏被顾云逸那毫不掩饰的杀气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想要后退，却发现浑身无力，只能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顾云逸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她。他一个箭步冲到苏瑶身边，在她身体软倒的前一刻，稳稳地将她扶住。当触及她冰凉刺骨的肌肤和毫无血色的脸庞时，他那颗素来坚硬如铁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苏瑶！”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我……没事……”苏瑶咬着牙，想推开他，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那股奇异的麻痹感越来越强，视线也开始阵阵发黑，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顾云逸二话不说，修长的手指快如闪电，精准地封住了她伤口附近的几处大穴，试图减缓毒素的扩散。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动作急切却又带着一种生怕将她碰碎的小心翼翼，将她平放在内室的床上。
他转身，目光如两柄出鞘的利剑，死死地钉在柳氏身上。
“说，什么毒？”他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柳氏瑟瑟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知道，一旦说出毒药的名字，自己必死无疑。
顾云逸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他随手抄起梳妆台上的一支银簪，指尖微弹，那支银簪带着破空的锐响，“嗖”地一声，精准无误地钉在柳氏耳边的木柱上，簪尾距离她的太阳穴不足半寸，兀自“嗡嗡”颤动。
“我再问一遍，什么毒？”
死亡的阴影如此之近，柳氏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是……是‘软筋散’……不，不是普通的软筋散，”她语无伦次地尖叫道，“里面……里面加了七步蛇的毒液……”
顾云逸闻言，眼神中的寒意更甚。他不再理会柳氏，从怀中迅速取出一个通体温润的白玉瓷瓶，倒出一粒赤红色的丹药，小心翼翼地捏开苏瑶的下巴，将药丸喂入她口中。随即，他盘膝坐在床沿，双掌抵住她的后心“灵台穴”，将自己雄浑纯正的内力，缓缓渡入她的体内，助她化开药力，逼出毒素。
一股温暖而霸道的暖流涌入体内，苏瑶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意识依旧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徘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顾云逸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和他那股精纯内力在自己经脉中流转时，霸道却又小心翼翼的守护感。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他的脆弱与紧张，那个平日里冷漠如冰的男人，此刻正用他的全部力量，守护着她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苏瑶的身上开始泛起一层黏腻的黑汗，散发出腥臭的气味，呼吸也终于平稳了许多。
顾云逸这才缓缓收回内力，他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消耗巨大。他站起身，走到柳氏面前，此刻的他，宛如从地狱归来的修罗，周身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谋刺王妃，罪无可赦。来人！”他一声低喝，门外早已待命的秦风立刻带着侍卫冲了进来。
“将此恶妇拖下去，送交京兆尹，告诉他们，本王要她……”
“王爷，且慢！”柳氏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眼中闪烁着疯狂的赌徒光芒，“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你永远也别想知道是谁给了我解药！”
顾云逸的脚步猛地一顿，他转过身，猩红的眼眸中杀意更盛：“解药？”
“哈哈哈！”柳氏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大笑起来，“你以为这毒只有七步蛇吗？错了！这毒叫‘牵机引’，无色无味，七步蛇毒只是引子，真正厉害的是它会在十二个时辰后，与另一种潜伏在体内的慢性毒药结合，爆发时神仙难救！而那种慢性毒的解药……只有我有！”
她从怀中颤抖着掏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在手中摇晃着：“这是主上给我的，他说，只要我成功刺杀苏瑶，就用这瓶药引保住性命。如果我失手……这就是我活下去的资本！”
“主上？”顾云逸眼神一凛，他瞬间意识到，事情远非一场家庭恩怨这么简单。柳氏一个深宅妇人，绝不可能弄到如此阴毒、需要两种药剂配合的复合奇毒。
柳氏见他神色变化，愈发得意：“王爷，你不是很在乎这个女人吗？用我的命，换她的命，这笔买卖，划算吧？”
顾云逸沉默了。他看了一眼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微弱的苏瑶，心中天人交战。他可以立刻杀了柳氏，但苏瑶体内的隐患怎么办？他不能拿她的生命去赌！
就在这时，床上传来苏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别……信她。”
苏瑶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她虽然虚弱，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她看着柳氏，冷冷道：“她在赌，赌王爷心急如焚，赌他不敢冒险。但她算错了一件事。”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顾云逸，那双眸子在烛光下亮得惊人：“这种阴毒的复合之毒，用药引强行激发，只会让毒性爆发的更猛，死得更快。她手里的不是解药，是催命符。她只是在拖延时间，等她的‘主上’来救她，或者……等我们两败俱伤。”
苏瑶身为顶尖的医生兼特工，对毒理和心理学的研究远超常人。她从柳氏那狂热的赌徒心态和眼神深处的一丝虚妄中，瞬间看穿了对方的虚张声势。
顾云逸听到苏瑶的分析，心中瞬间明朗。他看向柳氏的眼神，从短暂的犹豫变回了彻骨的冰冷。
“你……你胡说！”柳氏脸色煞白，她没想到自己最后的底牌，竟然被这个半死不活的丫头如此轻易地看穿。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顾云逸一步步逼近，那股无形的压力让柳氏几乎窒息，“你的主上是谁？”
柳氏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来，你是想带着这个秘密去死了。”顾云逸不再废话，对秦风道：“拖下去，严刑拷问，本王要知道她背后所有的人！”
“是！”
侍卫将瘫软如泥的柳氏拖走后，房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顾云逸回到床边，神色复杂地看着苏瑶：“你……”
“我没事，只是需要时间调息，用内力将余毒彻底逼出来。”苏瑶看着他，轻声道：“谢谢……相信我。”
这一刻，顾云逸心中最后一块坚冰彻底融化。他相信她，不仅仅是出于对她医术的理智判断，更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本能的信任。
“傻瓜。”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他重新坐下，再次将宽厚而温暖的手掌贴在她的后心，这一次，内力输送得更加平稳而坚定。
这一夜，顾云逸寸步不离。苏瑶在他的守护下，不仅逼出了余毒，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而顾云逸，在得知柳氏背后还有主谋后，也清晰地意识到，他与苏瑶已经不仅仅是名义上的夫妻，更是站在同一战壕里，生死与共的盟友。
这场精心策划的刺杀，非但没能拆散他们，反而像一把烈火，将两颗曾经疏离戒备的心，前所未有地紧紧熔铸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