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集体变脸的速度之快、效果之彻底,让陈老师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焦虑导致了幻听和幻视,或者后台突然被某种“集体人格切换”的神秘力量笼罩了。
更让她目瞪口呆、几乎要怀疑人生的的是,这群刚才还对身上这套淡紫色礼服深恶痛绝、极尽挖苦之能事,从颜色到设计到材质批判得体无完肤的少爷小姐们,此刻仿佛集体被某种“古老的贵族之魂”或者“顶级超模的职业素养”附体。
那原本灰扑扑、衬得人脸色发青、毫无腰线可言的淡紫色礼服,在他们骤然改变的、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和自信姿态的支撑下,竟诡异地……被撑起来了!甚至,显出了一丝某种……嗯,“非主流高级感”?那种“我即是焦点,衣服不过是衬托”的笃定,硬生生把“乡镇汇演主持人”的服装,提升到了“概念性艺术时装”的模糊层次。
陈老师用力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这还是刚才那群嫌这儿嫌那儿,恨不得把礼服当场脱下来塞进垃圾桶的猴孩子们吗?
学生们不再需要任何催促和指挥。
他们自动按照排练了无数次的队形,男女各半,共三十六人,安静、迅速、步履沉稳地通过后台略显昏暗的通道,走向灯光汇聚的舞台。
那步伐从容,那背影挺拔,那侧脸线条紧绷,俨然是即将出征的、肩负着重要使命的战士,而非几分钟前还在为“谁家手表更贵”而争论不休的少男少女。
音乐前奏响起,是经典而优雅的华尔兹。
三十六道淡紫色身影,在宽阔的舞台上随着旋律流畅地铺陈开来。
男生们挺拔如修竹,手臂有力,引导稳健;女生们轻盈如蝶,裙摆(尽管款式令人无语)在旋转中划出并不算优美但足够利落的弧度。
尽管穿着那身备受诟病的“紫薯战袍”,但他们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卡在节拍上,每一次眼神交换都带着沉浸其中的专注与默契。
家境优渥带来的好处在此刻显现无疑——他们或许不喜欢这身衣服,但他们自幼耳濡目染的仪态、参加或观看过无数高级场合和时装秀所积淀的审美与气场,让他们在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一种难以模仿的优雅与从容。
陈老师站在台下阴影处,仰头看着这如梦似幻、远超预期的一幕,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着,刚才所有的焦虑、崩溃、想死的心情,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惊喜、欣慰和感动所淹没、取代。
这……这简直比他们任何一次练习都要好!好太多了!简直是超水平发挥!
瞧瞧这默契!简直像是心有灵犀!
瞧瞧这气场!直接把前面几个学校的队伍比下去了!
瞧瞧这养眼的程度!虽然衣服拖了后腿,但颜值和气质硬是扛起了半边天!
苍天有眼啊!祖宗们终于显灵了!他们不是来折磨我的,他们是来拯救我于水火,给我的教师生涯镀金的啊!
彩排异常顺利,一气呵成,没有一个人出错,没有一次配合失误。
当最后一个华丽而稳定的音符落下,所有演员定格,微微躬身向空无一人的评委席和观众席致意时,陈老师感觉自己的鼻腔一酸,眼眶真的有些湿润了。
那不是被丑哭的,也不是气的,而是被这巨大的反差、学生们关键时刻爆发的惊人能量和集体荣誉感给感动哭的,至少在她此刻澎湃的内心戏里,是这么定义的。
她站在原地,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看着学生们保持着结束姿势,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与隐隐的自豪,有序退场。
她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真实的哽咽:“跳的真好啊……太好了……完美……我都要哭了……真是我的活祖宗啊……你们是我的神……”
沈知意和沈舒然结伴走下舞台,两人额角都带着细微的汗珠,但眼神明亮。
路过陈老师身边时,恰好听到陈老师那带着浓重鼻音的、戏剧化的感慨,还看到她正用手背非常用力地、反复地擦着眼睛,肩膀微微耸动,一副激动难抑、泫然欲泣、需要安慰的模样。
两人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沈知意微微侧头,用气音对沈舒然说:“陈老师……是不是入戏太深了?虽然跳得确实不错,超常发挥,但……也没必要激动到当场表演猛女落泪吧?这反应是不是有点过于浮夸了?”
沈舒然挑了挑眉,同样压低声音回应,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调侃:“可能老师的泪点比较……独特?或者……这礼服丑到极致反而产生了某种催泪的化学效应?毕竟视觉冲击力太大。”
看着陈老师还在那用手背徒劳地抹着眼睛,沈知意犹豫了一下,出于基本礼貌,还是快步走到旁边放书包的储物柜,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包面巾纸,利落地撕开,抽出一张柔软的纸巾,递了过去。
“呐,老师……您要不,擦擦吧。”沈知意的语气带着点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安慰。
陈老师正沉浸在自己“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澎湃感动中,看到递到眼前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纸巾,愣了一下,随即接过,连声道谢,声音依旧带着刻意营造的哽咽:“谢谢,谢谢知意同学……老师,老师就是太高兴了,太感动了……”然后,她拿着那张柔软的纸巾,象征性地在干爽得可以当镜子的眼角按了按,又装模作样地放到鼻子下,擤了擤根本不存在的鼻涕,继续用她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念叨:“太好了,真的跳得太好了……你们都是老师的骄傲……老师太感动了……”
沈知意看着陈老师这全套“光打雷不下雨”的细腻操作,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动了一下,把到了嘴边的“老师您眼角没湿”给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一旁的沈舒然可是看得真切,她特地趁着陈老师“擦完眼泪”、手稍微放下的瞬间,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张被使用过的纸巾。
好家伙!纸巾依旧干爽蓬松如初,白净得仿佛刚从包装袋里拿出来,连一星半点的湿痕水渍都没有!纯粹是物理意义上的“干擦”!演技全靠声音和动作支撑,情绪饱满。
沈舒然顿时瘪瘪嘴,用只有她自己和挨得近的沈知意能听到的音量,极其小声地、充满吐槽欲地嘀咕道:“什么嘛,演得跟真的一样,我还以为真要水漫金山了呢,结果连个水珠子都没挤出来……果然是随口说说的‘无实物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