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产生的首要感觉不是冷，是疼，是一种剔骨的疼。
李卫国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混着雪水囫囵吞咽下去，军用铝壶因为长期使用而变得有些粗糙，由于温度过低内壁已经结了层薄冰。
他靠在用土系魔法临时加固过的观察哨掩体里，呼出的白气瞬间就被寒气凝结成小冰晶，然后被狂风吹走。
身上厚重的特制保暖军大衣，内衬了火系法师恒温符文的那一种，现在也像是层浸了冰水的纸，让着极北之地的寒气无孔不入地往里钻。
“这两天的夜，是真他娘的冷！”李卫国骂道。
他是“北七”哨站的了望员，在这条以漠河为基线，向后延伸五十公里的北部边境警戒线上，像他这样的哨站还有几十个。
说是哨站，其实就是几个精通土系和冰系的军法师联手弄出来的地堡和了望塔，配上基础的通讯和防御法阵。
这里远离主要城市和魔法聚居区，是真正的前沿，是人迹稀少但妖迹经常出没的灰色地带。
李卫国干了三十多年。
从热血沸腾的新兵蛋子，熬成如今黑发变白发，皮肤像脚下冻土一样沉硬的老兵。
他的见识算是极其的广阔，见过夏季短暂生机里蹿过的雪貂妖，也击退过秋冬之交试图南下掠食的冰原狼群。
但像今天这样的天气，这样心头莫名发慌的感觉，十二年里头一遭。
太安静了，这种安静让人发慌。
许是夜太深，天太黑，看不见云层在不断的汇聚。
倒也不是没有风声，但这风很缓，很慢。
但是这个静，是那种“活物”的寂静。
往常这种极寒天气，总有些耐寒的奴仆级小妖在雪原下游荡觅食，制造些细微的动静。
可今天，目之所及，除了白茫茫一片，就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连那些扎根在冻土里的铁针松，都像是死了，枝条僵硬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穹。
不对劲。
李卫国心跳的极快，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立马再次举起军用高倍魔能望远镜，即是镜片上瞬间蒙了层白霜，他用带着厚手套的手抹掉，仔细扫描着前方冰封的河道，雪，、还有远处那片被称为“妖木林”的针叶林带。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什么都没有。
可那股寒意始终不散，那不是来自风，而是从脚底板的冻土，从每一片旋转的雪花里渗出来，往骨头缝里钻，往灵魂深处爬。是“死”的寒意。
原本只是零零散散的下着小雪，但这下雪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不过几秒钟就变成漫天飞雪。
李卫国拿起旁边的魔法通讯器，调整到内部频道，声音因为寒冷和紧绷有些沙哑：“‘北七’呼叫‘黑雀’，重复，‘北七’呼叫‘黑雀’。观测区异常寂静，无可见妖魔活动，但环境低温异常加剧，主观感受极度不安。完毕。”
频道里只有滋滋的电流杂音，过了十几秒，通讯器已经没有回信。
一分钟过去了，李卫国看着通讯器有些出神，猜测道:“不会出啥事了吧？”
频道里突然传过来滋滋的电流杂音，李卫国立马把通讯器拿了起来。
“喂喂喂，我是北七，黑雀听的到吗？听到请回复，重复，听到请回复。”
通讯器那边过了几秒传过来的声音不是黑雀的声音，而是几只老鼠的唧唧的叫声。
这让李卫国感觉很不对劲，立马给总部传讯。
“总部，总部，这里是哨岗北七。”
通讯器中只有一片被干扰后的沙哑忙音，连之前的电流杂音都消失了。
李卫国的心沉了下去，心跳的速度更快了。
不会是设备故障，这种级别的军用魔法通讯器在设计时考虑了极端环境与魔力干扰，除非......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除非干扰源的能量级，已经超出了常规防御阈值。
他放下通讯器，动作有些迟缓，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直觉——三十年在生死边缘磨砺出对灾难气味的本能嗅觉。
这寂静，这骤起的暴雪，包括这失联的通讯，还有刚才那几声绝不该出现在军用频道里的鼠叫，这一件件事像是被分散的拼图，不断的在他脑海里自动拼凑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
他没有再尝试呼叫。
而是快速转身，几乎是扑到了了望哨另一侧的控制面板前。
面板上镶嵌着几块颜色各异、此刻光芒都有些摇曳的魔能水晶，对应着哨站外围几个基础的预警法阵——冰霜感知，生命感知和大地震动。
几个的水晶已经亮得刺眼，从代表“安全”的浅蓝一路飙升到“极度危险”的惨白，并且还在不断加强。
“砰！”
水晶炸开！
李卫国霍然转头，只见暴风雪肆虐的漆黑夜空中，那片“妖木林”的正上方，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开始旋转汇聚，隐隐有些向下的趋势。
旋转着向内凹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旋涡角朝下，开始加快旋转。
紧接着，无数惨白的光点，如同倒悬的星河，从那幽蓝的漩涡中心“流泻”而出！
它们不是雪花，它们的移动轨迹诡异而迅捷。
李卫国立马使用魔法望远镜看去。
他看清了，那些惨白光点，是一个个蜷缩着放大版的冰霜蜘蛛的轮廓，但肢体更加庞大，口器部位闪烁着寒冰凝聚的獠牙光芒——是“霜噬魔蛛”，而且是变异强化过的战将级！数量更是达到了惊人成百上千！
而在这些“霜噬魔蛛”之后，漩涡中探出了更加庞大的阴影。
先是覆盖着厚重冰甲，然后是攻城锤般的头颅，接着是蜿蜒如山岭的脊背，最后是由纯粹寒冰与骸骨构成的狰狞翅膀——冰骸骨龙！
君主级的气息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也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李卫国的灵魂！
但这还不是全部。
在冰骸骨龙完全现身的刹那，整个大地，不，是这里整个空间，都在这么一瞬间凝固。
暴风雪诡异地停顿，声音被彻底抽离。
李卫国如遭雷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仅仅是这威压的余波，就让他这个身经百战的高阶军法师内脏震动！
......
清晨的阳光透过酒店的木格窗棂，洒进房间，将西南地区夜的微寒驱散。
莫凡结束了一夜的冥修，睁开眼时，心夏正好也醒了。
“醒了？”莫凡凑过去，很自然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动作依旧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我很好，莫凡哥哥。”心夏笑着摇摇头，坐起身，黑发如瀑般披散下来，“你冥修了一整夜？”
“嗯，睡不着，干脆修炼。”莫凡也坐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地圣泉的效果真不错，其他几个我禁咒以来没怎么动过的系，居然也修炼的特别快！”
两人洗漱完毕下楼时，其他人都已经在酒店的早餐区了。
张小侯正眉飞色舞地跟蒋少絮比划着什么，赵满延则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粥，显然昨晚也没睡踏实。
穆白依旧安静，慢条斯理的帮蒋少絮剥鸡蛋，灵灵则捧着平板电脑，手指划动，似乎在查看最新的消息，不过眉头越看越紧。
莫凡还是很少看见灵灵这么严肃的表情，问道:“灵灵你这是看到什么了？眉头皱的这么紧。”
灵灵没有立刻回答，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放大，又将屏幕转向众人，小脸十分严肃的：“不是西南，也不是吕家。是北方，出大事了。”
“这是几分钟前，我通过猎人协会的高级权限，调取的‘天穹之眼’全球观测系统实时数据。”灵灵的声音十分凝重，“你们看这里——漠河沿线，以及更北的‘永冻古原’区域。”
灵灵将图像局部放大。
原本那代表极端低温与超高浓度冰系魔能的深蓝色，在漠河以北的广袤区域已经浓得近乎发黑，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南推进。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在那片深蓝之中，闪烁着数十个刺目的红色光点，就像是滴在冰原上的鲜血，，现在正在一个接一个地不断熄灭！
“这些红点，是北部边境的一线魔法哨站，‘孤焰’协议的自动触发信号。”灵灵的声音低了下去，“每一个红点亮起，代表一个哨站启动了最终自毁程序，向后方发送最高警报。每一个熄灭都代表哨站已被摧毁或信号被彻底吞噬。”
“过去三小时内，从最北端的‘北一’到靠近漠河的‘北三十五’‘孤焰’信号，全部都消失了。”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赵满延嘴里的粥忘了咽下去，张小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穆白剥鸡蛋的手停了下来，蒋少絮捂住了嘴。
就连莫凡，原本准备分享自己即将当爸爸的喜悦都被堵住在嘴边。
“三十多个前沿哨站同时......”张小侯的声音有些干涩，“就算是大型妖潮，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么多哨岗全部平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