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擎靠坐在铺着厚毯的圈椅中,腿上盖着狐裘,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眸光沉静锐利如常。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玄铁令牌,那是调动部分禁军暗卫的信物。
“飞云,”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你说,他们今日,会动用那‘香’吗?”
凌飞云沉吟:“按常理,太子妃‘临盆’,产房忙乱,正是使用迷香制造混乱、趁火打劫的最佳时机。但对方若足够谨慎,或许会先派人确认太子妃是否真的在生产。”
“谢临渊不会给他们确认的机会。”宇文擎淡淡道,
“他故意将场面做足,就是要让对方相信,机会千载难逢,不容错过。”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贪婪和急躁,总会让人做出错误判断。当年……便是如此。”
凌飞云知道他又想起了凌飞雪和当年的惨案,沉默不语。
“通知我们的人,”宇文擎收起令牌,眼神决绝,
“一旦东宫内有异动,或翠韵阁有人妄动,立即收网,不必请示。首要目标,确保琼华与孩子安全。其次,拿下所有涉事之人,尤其是与秘瞳教有直接关联者,留活口。至于柳家……死活不论。”
“是!”凌飞云肃然领命。
雨,渐渐下得急了,敲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
东宫,归鸿苑内。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清晨到午后。
外头的“探望”者早已被劝离,只剩下雨声和院内刻意压抑的“忙碌”声响。
温琼华已“演”得有些倦了,正靠在谢临渊怀里小憩。
谢临渊搂着她,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肚子,感受着里面两个小家伙安稳的胎动,心中一片柔软,却也绷着一根弦。
“累了就睡会儿,外头有我。”他低声道。
“不累,”温琼华摇头,握住他的手,“我总觉得……时候快到了。她们不会等到晚上。”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外间忽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萧玉卿的声音响起,带着刻意提高的“焦急”:“快!参片!热水再备些!太子妃气力有些不济!”
紧接着,是碧桃带着哭腔的喊声:“太子妃!您撑住啊!”
戏码进入高潮。
几乎在同一时刻,守在产房隔壁厢房的一名嬷嬷,悄无声息地退到角落,从袖中摸出一个比指甲盖略大的小巧香囊,指尖微动,似乎想将里面的东西弹入屋角的炭盆。
那里,正温着一壶给稳婆准备的茶水。
然而,她的指尖刚动,手腕便被人猛地攥住!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抓住她的,正是那两位看似憨厚的稳婆之一!
只是此刻,这稳婆眼中全无憨厚,只有冰冷的锐利和一丝嘲讽。
“常嬷嬷没告诉你,”凌雪卫女卫假扮的稳婆声音压得极低,“这东宫里头,连炭灰都得先过三遍筛子吗?”
那嬷嬷脸色骤变,还想挣扎,却被另一名“稳婆”迅速上前,用浸了药水的帕子捂住口鼻,瞬间瘫软下去。
外间,萧玉卿听到动静,朝谢临渊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蛇出洞了。”谢临渊轻轻放下温琼华,为她掖好被角,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他起身,整了整衣袍,脸上那副“焦躁夫君”的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暗影阁主的冰冷与肃杀。
他大步走出内间,对候在门边的墨影低声道:“通知外面,可以动了。按计划,抓人,封铺,一个不许漏网。”
“是!”墨影眼中寒光一闪,身影迅速没入雨幕。
几乎在墨影离开的同时,归鸿苑外,原本“忠心耿耿”守卫着的几名东宫侍卫中,有两人眼神忽然一变,手指悄悄摸向腰间藏着的什么。
然而,没等他们动作,脖颈后便是一痛,眼前一黑,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同僚”干脆利落地放倒。
“清理干净。”负责外围的凌雪卫小队长冷声下令。
东宫内,所有的“演员”都在瞬间撕下了伪装,从焦虑的侍女、忙碌的医官到忠心的侍卫,实则大半都是谢临渊与宇文擎安排好的精锐。
而那些真正潜伏进来的“钉子”,在尚未反应过来时,便被迅速、无声地拔除。
真正的较量,在大多数人还未察觉时,已然开始。
而此时的翠韵阁后院,密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
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走了出来,对候在门外的掌柜低声吩咐了几句。
掌柜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狂热,转身匆匆走向前院。
他需要安排人手,将最后一批“货”以及那几个用特殊方法保存的“祭品”,趁乱转移出城。
东宫那边一旦得手,信号传来,便是他们撤离的时候。
然而,当他推开连接前院的门时,看到的却不是熟悉的伙计,而是一排排手持强弩、目光冰冷的黑衣侍卫,以及站在他们前方,一身玄衣、手持长剑、面如寒霜的——沈砚。
沈砚身后,是数十名刑部与大理寺的差官,以及被押解跪地、面如死灰的几名翠韵阁核心成员。
“柳掌柜,”沈砚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奉太子殿下与摄政王令,翠韵阁涉嫌勾结邪教、贩卖禁药、谋害皇嗣,现予以查封。所有人等,一律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掌柜的瞳孔骤然收缩,转身想逃回密室,却见密室门口,不知何时已被两名气息沉凝的凌雪卫堵住。
雨幕之中,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清洗,同时在上都的多个角落展开。
柳国公府数处别院、与柳家往来密切的几家商铺、甚至太医院内,都出现了抓捕的身影。
而皇宫各门,也在同一时间被宇文擎暗中控制的禁军悄然戒严,许进不许出。
慈宁宫内,太后柳氏正心神不宁地拨弄着佛珠,等待常嬷嬷带回“好消息”。
忽然,殿外传来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内侍惊慌的阻拦声。
“太后娘娘,摄政王有令,宫中混入邪教奸细,为保凤驾安全,即日起慈宁宫暂闭,任何人不得出入!”禁军统领浑厚的声音穿透殿门。
太后手中的佛珠,“啪”地一声,散落一地。
她脸色瞬间惨白,跌坐在凤椅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绝望。
他们……竟然输了?输得如此彻底,如此迅速?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上都的街巷,也仿佛要洗净这沉积已久的阴谋与污秽。
然而,所有人都未察觉,在那翠韵阁已被控制的密室深处,墙壁上那巨大的诡谲图腾,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活物般的暗红色流光,悄然闪过,随即没入墙壁,消失不见。
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又像是黑暗深处,一声无声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