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竹林巧遇恶霸拦路、被神秘大黑狗解围后,林精诚和苏文谦回到家中,将事情经过详细告知了家人。林大山和周氏听后,自是后怕不已,对女儿那似乎无处不在的“护佑”之力,更是感到惊异与不安。他们再三叮嘱儿子们日后出行务必更加小心,并对着熟睡的小锦鲤默默祈祷,只愿她平安顺遂,不求其他。
然而,命运的轨迹,似乎并非总能如人所愿。福祸相依,盛极而衰的道理,如同潜藏在暗处的阴影,开始悄然显现其轮廓。
林家铺子的生意,因着货物地道、价格公道,加之苏文谦打理得井井有条,渐渐在镇西那片地界有了些名气。林精诚脑子活络,又陆续联系了几个相熟的山民,收了些品相更好的山珍和草药,铺子里的货色愈发齐全。日子似乎正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但与此同时,一些微妙的、令人不快的变化,也开始悄然发生。
先是铺子本身。生意好了,难免惹人眼红。镇上几家老字号的山货铺,原本并未将林家这新开的小铺放在眼里,但见其客流渐增,便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先是有些伙计在路过时,会故意大声议论林家货物来路不明、或是压价太低坏了行规之类的话。林精诚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同行竞争的正常现象。
可没过几日,铺子里便接连出了几件怪事。一天早上开门,发现门板上被人泼了污秽的脏水,臭气熏天,清洗了许久才散去。又一日,好端端摆在门口招揽生意的几捆干菇,不知被谁踩得稀烂。这些下作手段虽未造成太大损失,却像苍蝇一样膈应人,让林精诚和苏文谦感到十分恼火和憋屈。
他们试图找出是谁所为,却毫无头绪。街坊邻里都推说不知,那几家大铺子的掌柜更是表面客气,一问三不知。
“怕是被人盯上了。”苏文谦擦拭着被弄脏的门板,眉头紧锁,“咱们生意好了,碍了别人的眼。”
林精诚气得脸色发青:“有本事光明正大地比!使这些阴招算什么!”
然而,麻烦并未止步于铺子。
更大的困扰,来自于蜂拥而至的、想要“沾福气”的人。
林家小女儿“福星”的名声,经过山洪预警一事,已不再是林家村的秘密,而是通过往来客商、走亲访友的乡民,传遍了附近的十里八乡。如今,每天都有不少外村人,甚至镇上的一些妇人,千方百计地打听到林家铺子的位置,或是直接找到林家村来。
他们来的目的五花八门。有的单纯是想来看看“小福星”长什么样,摸一摸,沾点福气;有的则是家里遇到了难事——生病、丢东西、夫妻不和、求子心切……都想来求“小福星”给个“指引”或是“赐福”。
林精诚和苏文谦在铺子里被问得烦不胜烦,严重影响做生意。他们再三解释妹妹只是个普通孩子,并无神通,但那些人往往不信,反而觉得林家藏私,不肯显灵。
更有甚者,直接找到了林家村里来。林家小院几乎每日不得清净。林周氏不堪其扰,既要操持家务,又要应付这些络绎不绝的“访客”,耐心和精力都被消耗殆尽。小锦鲤也被这些陌生人频繁的打扰弄得有些受惊,时常哭闹不安。
林大山对此更是深恶痛绝。他本是个喜欢清静的庄稼人,如今家里却像个庙堂般不得安宁。他多次板起脸来将来人劝退,却总有人不死心,变着法子前来。
这一日,竟有一个邻村的富户,家中老母病重,听闻林家福女之名,派人抬着重礼上门,言辞恳切地请求让“小福星”去他家“坐一坐”,为他老母“驱病祛灾”。林大山气得脸色铁青,严词拒绝:“我家闺女不是跳大神的!生病了就去请郎中!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好说歹说才将人轰走。
事后,林大山坐在门槛上,闷头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林周氏在一旁叹气:“他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锦鲤还这么小,天天被这么多人惦记着,我这心里……慌得很。”
这还只是外部的困扰。更让林家人感到隐隐不安的是,他们发现,最近自家的“运气”,似乎也不像之前那么顺遂了。
林忠农在田里劳作时,莫名其妙被镰刀割伤了手,伤口深可见骨,养了好些天。林勇武练拳时,竟失足崴了脚,肿得老高。林睿思在学堂被几个以往关系还不错的同窗孤立,原因竟是因为他们家人听说林家福运太盛,怕自家孩子“福薄”,沾惹了反而不好?连家里养的鸡,都莫名其妙地病死了两只。
这些看似独立的小意外、小挫折,集中发生在一段时间内,让林家人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爹,娘,”晚饭时,林精诚犹豫着开口,“你们说……会不会是……妹妹的福气太盛,咱们家……有点承受不住了?或者……就像老人们说的,福气用多了,也会有……反噬?”
这话一出,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这个问题,其实早已萦绕在每个人心头,只是无人敢轻易说出口。
林大山沉默良久,重重地磕了磕烟袋锅子,声音低沉:“别瞎想!哪有什么反噬!不过是些巧合罢了!咱们林家行得正坐得直,不怕这些!”
话虽如此,但他眉宇间的忧虑却并未散去。
苏文谦沉吟片刻,道:“舅父,精诚表弟的担忧,或许不无道理。《道德经》有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世事盈亏,自有其度。妹妹或许确有异禀,能聚福运,然过犹不及。盛名之下,必招人嫉;福泽过厚,或损自身。如今外有觊觎骚扰,内有琐事耗神,或许便是这‘福’所带来的‘祸’之端倪。”
连一向乐观的林周氏也叹道:“我只盼着囡囡就是个普通孩子,平安长大就好。这‘福气’,太扎眼了,未必是好事啊。”
夜色渐深。林家小院恢复了宁静,但一家人的心中,却波澜暗涌。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曾经带来无数惊喜和好运的“福气”,似乎正开始展现出它另一面——伴随着名声而来的困扰、嫉妒,以及那仿佛冥冥中为了“平衡”而出现的磕绊与不顺。
运气的反噬,或许真的开始了。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序幕。未来的路,该如何走,才能既护住这份天赐的福运,又能避开它所带来的风浪?林家人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摇篮里,小锦鲤睡得正熟,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唯有她均匀的呼吸声,提醒着家人,守护这份纯净,才是最重要的。
(第七十三章 运气反噬伊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