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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台旁的温馨余韵,如同那日暮时分缭绕的炊烟,缓缓融入沉静的夜色之中。林家小院在星月微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安宁。劳累了一天的林大山和林家几兄弟早已鼾声微起,沉入梦乡。林周氏将睡得香甜的小锦鲤轻轻放进紧挨着大床的摇篮里,细致地掖好被角,又借着窗棂透进的月光,凝视了女儿恬静的睡颜好一会儿,才带着满身的疲惫与满足,躺倒在丈夫身边,很快也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万籁俱寂,只有夏夜的虫鸣,时而高亢,时而低吟,演奏着大自然的夜曲。

然而,这片宁静并未持续到天明。

约莫是子夜时分,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明显不适的呜咽声,打破了夜的沉寂。那声音来自小锦鲤的摇篮。起初,只是像小猫一样细弱的抽噎,在虫鸣的掩盖下并不明显。但很快,抽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委屈的啼哭,声音渐渐响亮起来,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周氏几乎是在女儿发出第一声不适呜咽时就惊醒了。母亲的警觉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她立刻翻身坐起,披上外衣,赤着脚就快步走到摇篮边。

“哦哦,囡囡乖,怎么了?做噩梦了?”林母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但充满了无限的温柔。她伸手探进襁褓,摸了摸女儿的小额头,温度正常,并没有发热的迹象。她又轻轻摸了摸孩子身下的褥子,也是干爽的。

可小锦鲤的哭声并没有停止,反而因为感受到母亲的靠近和抚摸,变得更加委屈和响亮起来。她的小脸憋得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紧闭的眼缝里滚落,小拳头紧紧攥着,小腿也不安地蹬动着。

这哭声,也惊醒了睡眠较浅的林大山和几个儿子。

林大山坐起身,沉声问:“孩子怎么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习惯了孩子们的皮实,尤其是小子们,小时候即便磕了碰了,也很少哭得这般厉害。小女儿自出生以来,更是出了名的乖巧安静,除了饿极或尿湿,极少啼哭,像这样夜半突然惊醒大哭,还是头一遭。

隔壁屋的老大忠农和老二精诚也披着衣服过来了,睡眼惺忪地问:“娘,妹妹没事吧?”

老三勇武更是急得直接冲到了摇篮边,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妹妹,手足无措:“妹妹不哭,三哥在这儿!是不是有蚊子咬你了?”说着就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四处搜寻那不存在的“敌人”。

林母将女儿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搂在怀里,轻轻摇晃着,拍抚着她的后背:“不哭了,不哭了,娘在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娘。”

然而,怀抱和安抚似乎效果不大。小锦鲤依旧哭得声嘶力竭,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而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恐惧或痛苦。这反常的哭闹,让林家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以往的“福星”形象,在此刻被一个纯粹的需要呵护的、脆弱婴儿的表象所取代,反而更激起了家人们强烈的保护欲。

“是不是肚子疼?”老二精诚比较细心,猜测道,“晚上吃的米油会不会太浓了?”

林母想了想,摇头道:“不会啊,和往常一样稀稠。而且要是肚子疼,她会蜷缩起来,你看她只是使劲哭……” 她尝试着给女儿喂一点温水,但小锦鲤扭开头,拒绝吞咽,哭声依旧。

“我去请郎中吧!”老三勇武说着就要往外冲,被林老根一声喝住:“胡闹!这深更半夜的,路都看不清,去哪请郎中?再说,郎中住在镇上,一来一回天都亮了!”

“那怎么办?就让妹妹这么哭吗?”勇武急得跺脚。

林母抱着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哼唱着平日里最能安抚女儿的歌谣,但今夜,这歌谣似乎也失去了魔力。孩子的哭声像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一种无力感和焦灼感,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林大山沉默地走到桌边,摸索着点燃了油灯。昏黄的灯光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照出林母焦急的脸庞和孩子哭得通红的小脸。他眉头紧锁,看着妻子怀里的小女儿,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想到了女儿出生时的异象,想到了她带来的种种好运,但此刻,他更清晰地意识到,无论这孩子有什么不凡之处,她现在都只是一个会病、会痛、会害怕的,需要父母全力呵护的小婴儿。

就在一家人束手无策之际,被哭声吵醒的老四睿思也走了过来。他没有像哥哥们那样急着出主意,而是站在门口,借着灯光,仔细观察着妹妹。他注意到,妹妹的哭声虽然响亮,但似乎并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痛苦,那紧闭的双眼里流出的泪水,更像是一种极度的恐惧和悲伤,一种……难以言说的预警?

这个念头让老四睿思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想起书上看到过的,关于婴孩灵识纯净,有时能感知到常人无法感知之事的模糊说法。他又联想到妹妹出生以来,那些看似巧合的“好运”和“预警”,比如七哥中毒那次。

他走到母亲身边,轻声说:“娘,您别急。妹妹哭得奇怪,不像是寻常的病痛。您仔细想想,她刚才哭之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或者,她是不是一直朝着某个方向哭?”

经老四这么一提醒,林母也冷静了几分。她回忆道:“好像……好像是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就是突然就哭了。”她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仔细观察。忽然,她发现,当她把女儿抱得面向窗户时,女儿的哭声似乎会稍微顿一下,而当背对窗户时,哭闹就更厉害些。

“窗户?”林母疑惑地望向那扇糊着桑皮纸的木格窗。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熟悉的院落,并无任何异常。

但老四睿思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走到窗边,侧耳倾听,除了虫鸣,似乎并无异样。但他不死心,轻轻推开了一扇窗扉,一股微凉的夜风拂面而来。

就在这时,被林母抱在怀里、面向窗外的小锦鲤,哭声骤然拔高了一个度,小手指竟然颤抖地指向了窗外某个方向,那方向,似乎是……后院猪圈的位置?

“猪圈?”老二精诚也注意到了妹妹的指向,“猪圈怎么了?晚上我喂食的时候还好好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林老根的心头。他当机立断:“老大,老二,拿上棍子,跟我去后院看看!老三,你在屋里守着娘和妹妹!”

林大山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忠农和精诚立刻应声,顺手抄起了门边的顶门棍和锄头柄。林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抱住女儿,仿佛这样就能给予她力量,也给予自己一丝安慰。

油灯被林大山提在手里,昏黄的光晕在夜风中摇曳,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路。父子三人警惕地走向后院。猪圈里,家里唯一的那头半大的黑猪,原本应该蜷在角落里酣睡,此刻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在圈里来回走动,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爹,猪好像是不太对劲。”厚德低声道。

林大山将油灯举高,仔细照射猪圈内外。忽然,精诚眼尖,低呼一声:“爹,你看那边!草垛后面!”

只见猪圈旁的干草垛后面,隐约有一道黑影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双在黑暗中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猛地亮起,充满了贪婪和凶戾!

是野兽!看那体型和眼睛,像是一头饿极了的土豹子或者猞猁之类的!它显然是被猪圈里的猪吸引来的,正潜伏在暗处,寻找机会下手!

“好畜生!敢来打我家猪的主意!”林老根又惊又怒,同时也一阵后怕!若不是小女儿啼哭不止,引得他们警觉,等到这野兽发动袭击,不仅这头宝贵的猪可能遭殃,万一它闯进院子,伤到人怎么办?尤其是孩子们!

那野兽被发现,似乎也被激怒了,低吼一声,从草垛后探出半个身子,作势欲扑!

“打!”林大山大喝一声,率先将手中的油灯狠狠砸了过去!油灯破裂,灯油溅出,瞬间点燃了干燥的草垛,燃起一小片火焰,虽然不大,但在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光和爆裂声,显然惊吓到了那头野兽!

忠农和精诚也挥舞着棍棒,大声呼喝:“打畜生!滚开!”

突如其来的反击和火光,让那野兽犹豫了一下,它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终究不敢冒险,转身敏捷地窜入更深的黑暗中,消失在夜色里。

后院这边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前屋的林母和孩子们。老三勇武抄起一把柴刀就冲了出来,看到父亲和哥哥们无恙,草垛的火也被迅速扑灭(只烧了一小点),才松了口气。

“爹,是啥东西?”勇武急问。

“像是头猞猁,饿红眼了。”林老根心有余悸,看着那被烧黑了一角的草垛和受惊的猪,“幸亏……幸亏囡囡哭得及时啊!”

一切都明白了。

小锦鲤那无法安抚的、充满恐惧的啼哭,并非无因。她那纯净的灵识,或许比家人、甚至比看家狗都更早地感知到了潜伏在暗处的危险,感知到了那头野兽带来的血腥和威胁。她无法用语言告知,只能用这种最本能的方式,向最亲近的家人发出最尖锐的警报!

当林大山父子三人回到屋里,将后院的情况告诉林母时,林母的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她将已经渐渐止住哭泣、只剩下小声抽噎的女儿,更加用力地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娘的乖囡囡……吓坏了吧?是娘不好,娘没明白你的意思……”林母的声音带着哽咽,是后怕,也是无比的怜惜。她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感受到那小小身体因为刚才的剧烈哭泣还在微微颤抖。

此时的小锦鲤,在危险解除后,那巨大的恐惧感似乎也随之消散。她依偎在母亲温暖而安全的怀抱里,抽噎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一声委屈的哼唧,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但眼睛已经慢慢闭上,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终于可以安心睡去。

林大山看着相拥的母女二人,心中百感交集。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极其轻柔地抹去女儿脸上的泪痕。这个夜晚,让他对女儿有了更深的认识。她的“福气”,不仅仅是带来好运,更包含着这种对危险近乎神异的预知能力。而这能力,同样会给她带来常人难以想象的恐惧和负担。她不是只会笑呵呵的福娃娃,她也是一个会因为感知到危险而害怕痛哭的孩子。

“以后……囡囡再有什么异常,我们都要多留个心眼。”林老根沉声对全家人说。这句话,像是一条不成文的家规,深深地刻进了每个林家儿郎的心里。

老大忠农重重地点了点头。老二精诚看着妹妹的睡颜,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思。老三勇武则拍着胸脯保证:“爹,娘,你们放心!我以后晚上睡觉灵醒点,绝不让任何东西吓到妹妹!”

老四睿思没有说话,但他看着妹妹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守护之情。他更加确信,这个妹妹,绝非池中之物,而守护她的责任,也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重。

夜色重新归于宁静,虫鸣依旧,但林家人的心境却已不同。那惊心动魄的插曲过去了,留下的不是恐慌,而是一种更加紧密的、基于理解与信任的羁绊。

小锦鲤在母亲的怀抱里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或许在梦中,那可怕的野兽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家人温暖的守护。她的嘴角,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微微上扬,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福星。

林母抱着女儿,久久不愿放下。油灯被重新吹灭,月光重新洒满房间。她低头,用脸颊轻轻贴着女儿柔嫩的脸蛋,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柔情与决心。

无论女儿是仙是凡,是锦鲤还是普通孩提,都是她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骨肉。这夜半的啼哭声,如同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这个家的记忆里,提醒着他们,幸运与守护,从来都是相依相伴的。

而经此一夜,林家上下对小锦鲤的认知,完成了一次无声却深刻的蜕变。他们不再仅仅将她视为福星高照的象征,更真切地将她看作需要他们用全部力量去爱护、去理解、去支持的,独一无二的家人。

夜,还很长。但有了彼此的守护,再深的夜,也充满了安然度过直至天明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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