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时间在疲惫与不安中缓慢流逝。外面的雨势似乎小了些,但狂风依旧呼啸着拍打门窗,提醒着人们危机尚未完全解除。油灯和蜡烛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将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陆承泽和苏晓棠依旧并肩坐在那堆炭火旁。温暖的火光驱散了他们身上的寒意,湿透的衣物蒸腾起淡淡的白雾。墨痕伏在苏晓棠脚边,耳朵时不时轻轻抖动,像是在监听着远方洪水的动静。
「水退了三分之一,」墨痕的意念清晰地传来,「但是河道里还有很多杂物,水流还是很急。」
苏晓棠轻轻点头,将这个信息低声转述给陆承泽。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跳动的火焰,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啜泣声引起了苏晓棠的注意。她循声望去,看见角落里一个小女孩正抱着一只浑身湿透的小花猫低声哭泣。那只猫的前爪不自然地弯曲着,显然是在逃难时受了伤。
「疼......好疼......」小猫微弱的意念断断续续。
苏晓棠正要起身,却见陆承泽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他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让我看看它好吗?
小女孩怯生生地把小猫递过来。陆承泽检查着猫的伤势,动作熟练得令人惊讶。
只是脱臼了,他对小女孩说,我能帮它接回去,可能会有点疼,你愿意相信我吗?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用力点头。
就在陆承泽准备动手时,苏晓棠轻轻按住他的手臂:让我先和它说说话。
她闭上眼睛,将意念传递给那只受惊的小猫:「别怕,他是要帮你。稍微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
小猫琥珀色的眼睛望向苏晓棠,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
陆承泽看准时机,手法精准地一推一拉。小猫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随即发现疼痛消失了,试探性地动了动前爪。
谢谢你,大哥哥!小女孩破涕为笑,紧紧抱住恢复健康的小猫。
回到火堆旁,陆承泽若有所思地看着苏晓棠:你刚才......是在和它沟通?
苏晓棠的心猛地一跳。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地问起这个她一直小心翼翼隐藏的能力。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就是......一种感觉。它们很害怕的时候,我能......大概明白它们的意思。
这个回答含糊其辞,近乎敷衍。苏晓棠已经做好了被他追问,或者看到他眼中出现怀疑神色的准备。她甚至能感觉到墨痕在她身边微微绷紧了身体,像是在为她担心。
然而,陆承泽只是静静看了她几秒。他的目光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开目光,重新投向火焰,淡淡地了一声。
没有追问,没有质疑,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或不信的神情。就好像她刚才说的不过是今天下雨了这样平常的事实。
这种沉默的理解,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苏晓棠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心头。他或许不完全明白,但他选择了尊重和接受她的。
就在这时,梁上传来一阵细微的扑翅声。那只受伤的燕子试图飞下来觅食,却因为翅膀的伤而险些跌落。苏晓棠下意识地伸出手,准确地接住了它。
「谢谢你,」燕子的意念清晰传来,「我的翅膀还能飞吗?」
苏晓棠仔细检查着燕子的伤势,同时在心里回应:「只是扭伤了,休息几天就会好。」
她抬起头,发现陆承泽正在看着她,眼神平静而专注。这一次,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而是轻声解释道:它的翅膀受伤了,我在告诉它需要休息。
你会医治动物?陆承泽问道,语气里没有惊讶,只有纯粹的好奇。
跟奶奶学了些草药知识,苏晓棠一边说着,一边从药篓里取出些草药,小心地敷在燕子的翅膀上,动物和人一样,受伤了都会疼,都需要治疗。
陆承泽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忽然问道:所以那天在河边,你也是在和白鹅?
苏晓棠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包扎的动作:它当时很生气,因为孩子们用石头扔它。我只是......试着让它平静下来。
你做到了。陆承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
这一刻,苏晓棠忽然意识到,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她的与众不同。从河边与白鹅的,到预警山洪时与动物的沟通,再到此刻医治受伤的小动物,他一直在默默观察,却从未点破。
这份体贴的沉默,比任何赞美都更让她感动。
墨痕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理解,它轻轻蹭了蹭陆承泽的手,传递出一个友善的意念:「他是个好人。」
陆承泽虽然听不到墨痕的心声,却似乎明白了它的意思,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你知道吗,陆承泽突然开口,声音在噼啪的火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在我学过的知识里,动物确实有自己的交流方式。只是我们人类太过依赖语言,反而忘记了如何去倾听。
苏晓棠惊讶地看着他。这是第一次有人不仅不觉得她的能力怪异,反而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它。
我父亲曾经说过,陆承泽继续道,最伟大的科学不是去征服自然,而是学会与它和谐共处。你做到的,或许正是很多人已经遗忘的本能。
他的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苏晓棠心中那扇紧闭的门。她不再感到需要隐藏什么,也不再为这份与众不同的能力感到不安。
它们......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坦诚相待,它们就像是我的朋友。当它们害怕、痛苦或者开心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这不是什么特殊的能力,只是......用心去听罢了。
陆承泽看着她,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这一刻,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奇怪的乡下丫头,而是一个与自然保持着最纯粹连接的灵魂。
很了不起。他轻声说。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苏晓棠的眼眶微微发热。从小到大,这份能力带给她的多是旁人异样的目光和背后的议论。而此刻,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这个拥挤混乱的祠堂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理解的温暖。
外面的风雨声似乎又小了些。祠堂里,人们陆续进入梦乡,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苏晓棠将包扎好的燕子轻轻放在干燥的草堆上,看着它安然入睡。当她回过头时,发现陆承泽已经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
她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理解。墨痕伏在他们中间,尾巴轻轻摆动,传递出满足的意念。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一种无声的信任在两人之间悄然生长,比任何誓言都更加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