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刑侦支队的电话打进法医中心时，林墨正在解剖台上处理一具溺水尸体。不锈钢台面泛着冷光，组织钳夹着一小块肺组织悬在福尔马林溶液上方，淡粉色的泡沫还沾在边缘——典型的生前溺水特征。苏语接完电话，快步走到解剖室门口，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消毒水的清冽气息：“墨哥，李队那边催得急，有个案子要我们去现勘——女模特失踪三天了，家里留了点‘不对劲’的痕迹。”
林墨放下器械，摘下沾着滑石粉的手套，指尖在水龙头下反复冲洗。他没多问，只点了点头。苏语跟着他收拾装备时，瞥见他眼底淡淡的青黑——自从上个月处理完那起连环杀人案，林墨就没睡过几个整觉。她知道墨哥的“特殊”，那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总在夜里缠着他。
警车穿过晚高峰的车流，李建国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老刑警特有的沙哑：“失踪人江若曦，24岁，签约模特，小有名气。三天前晚上说要去见个‘重要客户’，之后手机关机，经纪人联系不上，今天上午才敢报警。我们刚到她公寓，门是反锁的，但屋里有点乱，你们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到痕迹。”
江若曦的公寓在市中心一栋高档公寓楼的18层，视野能俯瞰半个城市的夜景。开门时，门锁没有撬动痕迹，玄关处散落着一双米白色的平底鞋，鞋跟处沾着点暗红色的污渍——不是血，苏语蹲下来用试纸初检，很快抬头：“是口红，色号和她梳妆台上那支‘豆沙红’一致。”
林墨的目光扫过客厅，装修是极简的ins风，白色沙发上搭着一件未叠的真丝衬衫，领口有一道浅浅的抓痕。最显眼的是靠墙的穿衣镜，两米高的落地镜，边框是玫瑰金的，镜面上却蒙着一层薄灰，唯独右下角有一块被擦拭过的痕迹，像是有人刻意在这里照过什么。
“墨哥，你看这个。”苏语指着卧室的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奢侈品护肤品，却有一个抽屉是打开的，里面的首饰盒空了——据经纪人说，江若曦有收藏钻石耳钉的习惯，平时从不离身。更奇怪的是，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没喝完的温水，杯口印着半个唇印，杯壁上还凝着水珠，不像是放了三天的样子。
林墨没说话，他的视线落在镜子上。就在刚才，镜面突然晃了一下——不是光线的问题，是一道模糊的人影。女人的轮廓，穿着白色连衣裙，正是江若曦社交媒体上常穿的那件定制款。人影朝着他抬了抬下巴，指尖指向卧室的飘窗，然后便淡得像雾一样散了。
“飘窗那边查了吗？”林墨走过去，飘窗上放着一个翻开的笔记本，页面上写着一串数字：“8:30，张总，仓库b区”。字迹很潦草，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是写的时候被打断了。
“张总？哪个张总？”李建国凑过来，眉头皱成一团，“经纪人说江若曦最近在跟‘张氏传媒’谈合作，老板叫张宏业，出了名的色胚，之前有模特匿名举报过他骚扰，但没证据。”
苏语立刻调取江若曦的行程记录，“三天前晚上七点，她确实给经纪人发过消息，说‘张总约在仓库看样品，可能晚点回’。但我们查了张氏传媒的仓库，在城郊的物流园，b区有十几个仓库，全都锁着，没找到人。”
林墨的指尖碰了碰笔记本上的字迹，指尖传来一丝凉意——那是鬼魂残留的气息，带着恐惧。他闭上眼，刚才那道人影又清晰起来：江若曦坐在飘窗上写笔记，突然有人从身后捂住她的嘴，她挣扎时打翻了桌上的水杯，水洒在笔记本上，晕开了最后几个字。那人穿着黑色西装，手腕上有一块金色的表，表链上缺了一颗钻。
“李队，查张宏业的随身物品，特别是手表。”林墨睁开眼，语气很肯定，“还有，江若曦失踪当晚，张宏业的车有没有去过城郊物流园？”
李建国愣了一下，他知道林墨偶尔会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但每次都能戳中关键。上次碎尸案，林墨说“尸体埋在有柳树的地方”，最后还真在护城河的柳树林里找到了遗骸。他没多问，立刻让手下查监控和张宏业的行踪。
苏语跟在林墨身后，压低声音问：“墨哥，你是不是……又看到了？”
林墨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她很害怕，那个人是从身后偷袭的，手腕上有块表，缺了一颗钻。还有，仓库里有股铁锈味，像是有很多金属废料。”
当天晚上，监控结果出来了：三天前晚上八点十五分，张宏业的黑色奔驰确实去过城郊物流园，停在b区的12号仓库门口，停留了大概四十分钟，之后独自离开。技术队立刻赶到12号仓库，门锁是密码锁，用张宏业的指纹打开后，仓库里空荡荡的，只有角落堆着几箱废弃的金属零件，地上有被清扫过的痕迹。
“墨哥，你看这里！”苏语蹲在金属零件旁，用镊子夹起一根细长的纤维，“是真丝的，和江若曦沙发上那件衬衫的材质一致。还有，地面的水泥缝里，有一点暗红色的痕迹。”
林墨走过去，用紫外线灯照射地面，水泥缝里的痕迹立刻显露出荧光——是血。他蹲下来，指尖贴近地面，那道人影再次出现：江若曦被推到金属零件堆上，后背磕在零件上，流了血。张宏业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瓶子，逼她喝下去。她挣扎着摇头，瓶子里的液体洒在地上，溅到了金属零件上。
“是镇静剂。”林墨站起身，“查张宏业最近有没有购买镇静剂的记录，还有，地面的血迹要做dNA比对，确认是不是江若曦的。”
dNA结果要等第二天出来，李建国却有点坐不住了。张宏业一口咬定，那天晚上只是和江若曦谈合作，“她嫌合作条件不好，吵了几句就走了，我怎么知道她去哪了？”他手腕上确实戴着一块金色的手表，表链上缺了一颗钻，但他说“这表戴了三年，钻早就掉了，跟江若曦没关系”。
“他在撒谎。”林墨坐在法医中心的办公室里，面前放着12号仓库的现场照片。江若曦的人影站在照片旁，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瓶子，瓶口对着张宏业的方向，像是在示意什么。“那个瓶子，不是普通的镇静剂瓶，是医院用的注射剂瓶，上面有标签，能查到来源。”
苏语立刻调取全市医院的药品出库记录，果然，三天前下午，张氏传媒的司机曾去市三院买过一瓶“地西泮注射液”，用途写的是“宠物镇静”，但签字人是张宏业的秘书。
“地西泮是强效镇静剂，注射过量会致死。”林墨的指尖在照片上划过，“江若曦的鬼魂说，她被灌了药之后，还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搬东西。12号仓库的天花板上有吊轨，可能有滑轮之类的设备，用来搬运重物。”
技术队再次回到12号仓库，这次重点检查天花板。果然，在吊轨的末端，发现了一枚模糊的指纹——比对后，正是张宏业的。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仓库角落的金属零件堆里，找到了一个被压变形的透明瓶子，瓶身上的标签残留着“地西泮”的字样，瓶口的唾液斑dNA，和江若曦公寓里那杯温水杯口的唇印dNA完全一致。
“证据链差不多了，但人还没找到。”李建国揉了揉太阳穴，“张宏业嘴硬，不交代江若曦的下落，我们总不能凭空搜。”
林墨没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江若曦的人影慢慢走到他身边，这次她的表情很平静，指着窗外的方向——那是城郊的垃圾处理厂，离物流园只有三公里。“她在说，人在垃圾处理厂的填埋区。”林墨转身，“李队，查垃圾处理厂三天前的填埋记录，特别是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有没有从物流园运过去的垃圾车。”
李建国立刻联系环卫部门，果然查到一辆车牌号为“京A·8732x”的垃圾车，三天前晚上八点五十分，从物流园b区拉走了一车“工业废料”，直接送到了垃圾处理厂的填埋区。司机说，是张宏业的秘书联系的，给了双倍运费，让他“尽快处理，别留记录”。
凌晨三点，刑侦队和法医中心的人赶到垃圾处理厂的填埋区。夜色里，挖掘机一点点清理着填埋物，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味。苏语戴着口罩，跟在林墨身边，小声说：“墨哥，你还好吗？”
林墨摇了摇头，他能感觉到江若曦的气息越来越近，带着绝望和不甘。凌晨四点半，挖掘机的铲斗碰到了硬物——是一个黑色的行李箱，箱体被压得变形，拉链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苏语立刻上前，用工具小心翼翼地打开行李箱。里面躺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正是江若曦。她的颈部有明显的扼痕，嘴角残留着白色的泡沫，后背有多处金属刮伤，和仓库里的零件形状吻合。
“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前服用过大量地西泮，死亡时间大概在三天前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林墨戴上手套，仔细检查江若曦的尸体，“胃内容物里有未消化的晚餐，和她公寓冰箱里的剩菜一致，说明她是在公寓被控制后，带到仓库杀害的。”
尸检报告出来后，张宏业终于扛不住了。他坐在审讯室里，头埋在手里，声音嘶哑：“我就是想跟她处对象，她不同意，还说要曝光我骚扰模特、偷税漏税的事……我一时冲动，就给她灌了药，然后掐死了她……”
原来，江若曦在和张宏业谈合作时，发现他不仅骚扰模特，还通过“阴阳合同”偷税漏税，她偷偷录了音，准备举报。张宏业知道后，以“看样品”为由，把江若曦骗到仓库，想逼她删除录音，结果江若曦反抗，他就用镇静剂控制住她，最后掐死了她，用仓库的吊轨把尸体装进行李箱，再找垃圾车运到填埋区，以为能毁尸灭迹。
案子结了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法医中心的窗户，洒在解剖台上。苏语整理着江若曦的遗物，突然发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江若曦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背面写着“妹妹，等我赚够钱，就带你治病”。
“墨哥，你看这个。”苏语把照片递给林墨。
林墨接过照片，指尖又传来那熟悉的凉意。江若曦的人影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同样的照片，脸上带着微笑，朝着他挥了挥手，然后慢慢消失在阳光里。
苏语看着林墨的眼神，轻声问：“她走了吗？”
林墨点了点头，把照片放进证物袋里，“走了，放心了。”
李建国走进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递给他们：“辛苦你们了，这案子要是没有林墨，还不知道要拖多久。”他顿了顿，又说，“下次有案子，还得靠你这‘火眼金睛’。”
林墨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这双“眼睛”带给自己的，不只是线索，还有无数个被鬼魂纠缠的夜晚。但每当看到逝者的鬼魂释然离开，他就觉得，这份“特殊”，或许也是一种责任。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苏语看着林墨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沉默的法医，其实比谁都清楚生命的重量。而那些消失在黑暗里的真相，总会因为他，重新回到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