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降落在滇西南某处隐蔽的军用前哨。与缅北“血月之桥”疑似区域直线距离不到八十公里，但中间隔着地形复杂、武装势力盘踞的原始山林。
沈墨小队与先期抵达的情报和支援人员汇合，立刻投入紧张的简报和准备工作。凌玥则被特许拥有半天自由活动时间——名义上是“适应环境”，实则是沈墨知道她需要尝试寻找新的“能量源”。
前哨不远处，依托边防检查站形成了一座规模不大但异常热闹的边境小镇。这里人口混杂，有本地边民，有往来贸易的商人，有寻求刺激的背包客，也有形形色色不明身份的人物。信息、金钱、欲望在这里快速流通，也滋生了独特的生态。
凌玥在小镇边缘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支起一张简陋的小桌，摆上签筒、几枚磨损的铜钱，一块用毛笔写着“卜疑解难”的布幡。她换了身当地少数民族妇女常穿的素色衣衫，头发用布巾包起，脸上稍作修饰，掩去了过于出众的容貌和气质，看上去就像个略懂些占卜之术的普通女子。
她没有动用真正的相术或卜算，那太耗灵力。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将自身灵觉如同蛛网般，极其细微地向四周发散，尝试去“触摸”这个喧嚣小镇流淌的、无形的“能量”。
起初，只有混乱的噪音——讨价还价的急切、酒精作用下的亢奋、对未来的迷茫、对金钱的渴望、背井离乡的愁绪、以及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紧张与警惕……各种情绪、念头、欲望，如同无数条浑浊的溪流，在小镇上空交织碰撞，形成一片混沌的、低品质的“精神场域”。这种场域驳杂不堪，蕴含的“精神力量”虽庞大，却难以直接利用，强行吸纳反而会污染自身灵台。
凌玥并不气馁，她耐心地调整着感知的频率，如同收音机调频，试图从那片混沌中找到更清晰、更集中的“波段”。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一种奇特的“指向性意念流”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股意念流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从四面八方，主要是从那些正在使用智能手机的年轻游客、商人甚至本地人身上散发出来，汇聚向虚空中的某个“焦点”。那焦点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被广泛认知和频繁“注视”的虚拟存在——是镇上最火的一家短视频网红直播点，是一个在本地论坛被热议的“赌石奇迹”故事，是边境线另一侧某种稀缺货品的价格波动曲线……
这些意念流，核心是“关注”和“情绪投射”，虽然同样掺杂着欲望（想红、想暴富、想获得信息差），但其“指向性”极强，能量形态相对集中，像无数条细流汇向几个特定的“洼地”。
“注意力经济……”凌玥若有所思。互联网时代，集体的、持续的“注意力”本身，就是一种可测量、可引导、甚至可交易的能量。它比纯粹散乱的情绪更“有序”一些。
她尝试着，用师门心法中一门极其冷僻、用来感应山川“地脉走向”的辅助法门，去小心“接触”其中一股流向最清晰、最稳定的意念流——那是对小镇东头一家“百年老店”翡翠真伪的持续争议和关注。
刹那间，一股混杂着好奇、怀疑、贪婪、炫耀、从众心理的意念流，如同微弱的电流，顺着她探出的灵觉“触须”，流入她的感知。
凌玥浑身一颤。
这感觉太古怪了。不同于吸收天地灵气时的清灵舒泰，也不同于承接他人真诚感谢（微量功德）时的温暖安然，这股“注意力流”带来的是微微的“刺激感”和“鼓胀感”，仿佛在原本平静的识海里投下几颗小石子，泛起涟漪，带来信息，但也带来了杂质和躁动。她能清晰“读”到其中一些碎片化的念头：“肯定是真的！”“主播都打眼了！”“要是我也能捡个漏……”“坐等专家鉴定打脸！”
她立刻切断联系，如同被烫到一般。额角竟渗出了细汗。
可行！但粗糙、低效、且副作用明显。直接吸纳未经纯化的集体注意力，如同直接饮用浑浊的河水，能解渴，但会拉肚子。而且，她能感应和引导的“流量”太少了，与整个互联网世界浩瀚的注意力海洋相比，简直是沧海一粟。更重要的是，这种“借用”似乎隐隐牵扯到“因果”——她“取用”了这些关注，无形中是否就与这些关注的“源头”（那些人、那些事）产生了联系？未来是否需要“偿还”？
问题太多了。但至少，证明了“注意力”这种新时代的产物，确实可以作为一种“异种能量”被修行者感应甚至利用，只是需要找到安全、高效、可持续的转化法门。
她正沉浸在思考中，摊前不知何时排起了长队。
起因是一个满脸愁容的本地妇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凌玥“看看”她外出打工数月未归、音信全无的丈夫。凌玥没有起卦，只是观其面相气色，结合妇人说话时的语气神态，运用基础的相理和心理学常识，说了几句“你丈夫宫位暗沉但有牵丝相连，主远行有阻隔但性命无碍，近期或有口信，方向在东南”，并给了她一个“安宅静心”的普通建议（未动用灵力画符，只是口头建议摆放些绿植）。
结果当天下午，妇人就接到了丈夫从邻省打来的报平安电话（确实是东南方向），原来他手机丢失又受伤住院，才断了联系。妇人欣喜若狂，认为是凌玥“神算”，不仅付了钱，还逢人便夸。
一传十，十传百。在这信息不畅、又普遍对玄学将信将疑的边境小镇，一个“算得准”的算命摊，立刻成了新鲜事。于是，好奇的游客、心有困惑的商人、想求财问路的冒险者……各色人等开始聚集在凌玥的小摊前，队伍越排越长。
凌玥起初有些无奈，但很快发现，这或许是个机会。当这么多人抱着“求解”、“验证”的念头集中在她这里时，一种微弱而相对“纯净”的能量场竟然自发形成了——那是一种混合了“期待”、“信任”（哪怕很浅）和“专注”的意念力。虽然总量不大，质量也参差不齐，但比之前感知到的散乱注意力流要“温和”一些，也更容易被她那经过锤炼的灵觉自然吸收、转化，虽然效率依然低下，但至少对自身灵力的恢复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补充。
这让她想起了古籍中记载的“香火愿力”，但又有所不同。这里的“信”很短暂、很功利，更像是一种交易性的心理投射。但无论如何，这算是一种相对“安全”的新能量接触实验。
就在队伍排到街角，凌玥不得不加快“看相”速度（只运用最基础的观察和话术，绝不轻易动用灵觉深入探查或预言，以免消耗和牵涉过深）时——
“吱——！”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与这尘土飞扬的边境小镇格格不入的黑色劳斯莱斯库里南，粗暴地停在路边，溅起一片泥水，惹得排队人群一阵低呼骚动。
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纯手工定制皮鞋踏在泥地上。沈墨（此刻的他经过简单易容，气质更显冷硬跋扈，与他平时内敛沉稳的模样迥异）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戴着墨镜，在一名身材魁梧、神色警惕的保镖陪同下，径直走向算命摊。
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大腹便便、戴着金链子的中年富豪，正唾沫横飞地说着自己的生意困境，求问转运之法。
沈墨走到摊前，看也不看那富豪，只对凌玥（他自然认出了经过伪装的她）冷声道：“跟我走。”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富豪被打断，很是不悦，抬头刚要呵斥：“你谁啊？懂不懂先来后……”话音未落，对上沈墨墨镜后扫来的冰冷视线，以及旁边保镖不动声色按在腰间（疑似武器）的手，顿时气势一滞，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沈墨不再理会他，直接对凌玥道：“价钱随你开。现在，立刻，跟我上车。” 说完，竟然直接伸手，要拉凌玥起来。
凌玥心中了然，这是沈墨在制造一个合理的、不引人怀疑的“带走”她的理由——一个背景深厚、行事霸道的“大人物”，看中了算命“很准”的她，要强行“请”走问事。这很符合边境地区某些人的行事风格。
她面上立刻做出惊慌、迟疑又带着一丝畏惧的表情，微微往后缩了缩，看了看排成长龙的队伍，又看了看沈墨和他身后气势迫人的保镖，低声道：“这位老板……我这还有这么多客人……”
“他们的损失，我双倍补偿。”沈墨语气毫无波澜，对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立刻上前，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开始给排队的人分发钞票，每人几张红钞，动作干脆利落。
拿了钱，又慑于沈墨的气势，排队的人群虽然有些不甘和好奇，但也无人敢再出声，只是纷纷让开。
富豪看着手里的钞票，又看看沈墨那辆豪车，终究没敢再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沈墨不再多言，示意凌玥收拾东西。凌玥“慌乱”地收起签筒铜钱，卷起布幡，像个真正被吓到的江湖术士一样，低着头，跟着沈墨走向那辆与周遭环境极不协调的豪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好奇的视线。车子平稳启动，驶离小镇。
车内，沈墨摘下墨镜，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神色：“情况有变。‘教授’通过特殊渠道截获一段加密通讯片段，指向‘血月之桥’区域近期有异常能量聚集，峰值时间可能在四十八小时内。我们需要提前行动，立刻进山。”
凌玥也卸下了伪装，眉头微蹙：“这么急？我的‘新能量’实验才刚有点头绪……”
“路上说。”沈墨递给她一个平板，“这是刚刚传回的、无人机在可疑区域边缘拍到的画面，有很强的干扰，图像断续，但……你看这里。”
凌玥接过平板，屏幕上显示着一段抖动严重、充满雪花的红外成像视频。隐约可见幽深的山谷、茂密的丛林。突然，画面中某片区域，毫无征兆地腾起一片诡异的、非自然的热源轮廓，其形态……竟然隐约像一座扭曲的、由暗红色光芒勾勒出的桥梁虚影，横跨在两座山峰之间，但只持续了不到两秒，便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视频背景音里，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让凌玥瞬间寒毛直竖的、仿佛无数人重叠在一起的、空洞的吟唱声。
与黑水古城祭坛上听到的，有几分相似，又似乎更加古老、飘渺。
“这是……？！”凌玥猛地抬头。
“初步判定，是‘血月之桥’现象的间歇性显形。峰值期可能大幅提前，或者……已经被某种力量主动激发。”沈墨目光凝重，“我们没有时间慢慢准备了。你必须立刻归队，我们需要你的能力。至于你的‘燃料’问题……”
他顿了顿，从座椅旁拿出一个银色的、充满科技感的金属箱，打开，里面是数支封装在透明卡槽里的、泛着幽蓝色微光的特种能量电池，以及几个小巧的、结构复杂的金属和晶体构件。
“这是科研部门的最新试验品，”沈墨说，“理论上，它们可以收集并储存特定频段的电磁波、地磁异常能，甚至……微弱的精神波动辐射。虽然设计初衷是给一些特殊传感器供能，但‘教授’认为，或许能给你一些启发，或者……当成某种‘外接电池’？”
凌玥看着那些散发着稳定而纯净能量波动的装置，眼神亮了起来。古老的玄学，现代科技，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产生了交集。
前路凶险，能量短缺。但新的可能性，也在这绝境中，悄然露出一线微光。
车子加速，驶向群山深处。而天空的尽头，暮色渐沉，一抹不祥的暗红色，正悄然浸染着云层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