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帽间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一丝丝渗进我的皮肤,却远不及心底那片荒芜的冰冷。
陆渊离开时那失望又冰冷的眼神,像慢镜头一样在我脑中反复播放,每一次重放都带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
他没有怒吼,没有惩罚,甚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但这种无声的审判,这种骤然抽离的、名为“纵容”的虚假温度,比任何直接的暴戾都更让人窒息。
我知道,无形的栅栏正在重新落下,而且会比以前更加坚固。
我不知道在原地瘫坐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眼泪流干。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衣帽间的高窗洒下,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明亮却毫无温度的光斑。
我挣扎着爬起来,双腿发软。
走到镜子前,里面的女人脸色苍白得像鬼,眼睛红肿,头发凌乱,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点被名片边缘硌出的红痕。狼狈,脆弱,可笑。
我用冷水狠狠扑脸,试图洗去泪痕和脆弱,但眼底的惊惶和空洞却无法掩盖。
一整天,别墅里安静得可怕。
佣人们步履无声,眼神低垂,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触怒什么。
阿杰没有出现,往常这个时间他应该来“汇报”日程或者传达某些“建议”。
我被彻底无视了。
午餐照常送来,精致依旧,却食之无味。
我尝试像往常一样去琴房,手指落在琴键上,却再也弹不出任何旋律,只有一片死寂的噪音。我甚至不敢再去书房附近徘徊。
这座华丽的牢笼,第一次让我清晰地感受到它每一寸空间的冰冷和逼仄。
空气沉重得像是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耗费力气。
下午,我蜷缩在客厅最角落的沙发上,抱着膝盖,看着窗外花园里修剪整齐却毫无生气的花草,觉得自己和它们没什么两样,都是被精心修剪、囚禁在一方天地里的装饰品。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傍晚,陆渊回来了。
我听到车库门开启的声音,听到他沉稳的脚步声踏入客厅。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他的脚步声没有停留,径直上了楼。
甚至没有往我这边瞥一眼。
那种彻底被当作空气的感觉,比被他责骂更让人难受。
晚餐时,他坐在长桌的主位,我坐在最远端。
餐桌上只有刀叉碰撞瓷盘的轻微声响。
他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文件,吃得很快,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一项任务。
我食不知味,机械地咀嚼着。
吃完,他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终于抬眼看向我。
那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件家具。
“从明天起,你的所有外部行程无限期暂停。”
他宣布,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手机交给阿杰。需要什么,跟佣人说。”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果然软禁升级,与外界联系的渠道被彻底切断。
“还有,”他补充道,目光冷冽,“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踏入书房和琴房半步。”
他剥夺了我仅有的、能稍微喘息和发泄的空间。
我垂下眼睫,手指在桌下紧紧攥住衣角,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平静。
“……知道了。”
他似乎对我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还算满意(或者根本不在意),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餐厅。
那一晚,我躺在主卧那张巨大的床上,身边的位置空着,冰冷。他睡在了客房。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浮雕花纹,一夜无眠。
巨大的孤独感和恐惧感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这种悬而未决的惩罚,最是磨人。
第三天,第三天……日子就这样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无聊和压抑中流逝。
我像一件被遗忘在角落的古董花瓶,每天按时被提供食物和水,却无人问津。
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卧室、客厅和餐厅。
没有任何娱乐,没有书籍,没有音乐,没有人说话。
阿杰来过一次,面无表情地收走了我的手机和平板。
他什么也没说,但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极淡的……怜悯?
我试图从佣人嘴里套点话,但她们都像是被提前警告过,只会机械地回答“不清楚”、“不知道”,然后匆匆离开。
我快要被这种无声的囚禁逼疯了。
直到第四天下午,事情发生了极其细微的转机。
一个负责打扫客厅的新来的年轻女佣,在擦拭沙发边几时,动作似乎有些慌乱,不小心碰掉了一个小小的装饰摆件。
摆件滚落到地毯上,没有摔坏。
她慌忙捡起来,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我在不远处看着窗外发呆,似乎松了口气。
她快速将摆件放回原处,但在离开时,脚步微微一顿,极其快速地将一个揉成小团的纸条塞进了沙发垫子的缝隙里,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快步离开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但我不敢立刻有任何动作,依旧维持着望着窗外的姿势,直到确认周围再没有人。
胸腔里的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
是陷阱吗?是陆渊新的试探?还是……?
巨大的好奇和一丝绝处逢生的侥幸,最终战胜了恐惧。
我假装在客厅里踱步,活动僵硬的身体,状似无意地走到那个沙发旁,坐下,身体微微向后靠,手指悄无声息地探入垫子的缝隙。
碰到了!
指尖触碰到那个小小的纸团时,我几乎要停止呼吸。
我迅速将纸团攥入手心,握紧拳头,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回卧室。
反锁上门,我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手心里全是冷汗。
颤抖着展开那个被揉得皱巴巴的小纸团。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极其细小的字:
【想知道林檬车祸前见了谁吗?明早九点,花园西北角第三棵玫瑰下。】
没有署名。
字迹冰冷,诱惑却致命。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
林檬车祸前见了谁?!这又是什么新的线索?!
这个女佣是谁的人?是匿名者(林子豪)生前布下的另一枚棋子?
还是……别的什么势力?陈叔叔?
或者……这根本就是陆渊自编自导的又一出试探戏码?!
巨大的风险提示灯在脑中疯狂闪烁!
去,还是不去?
去了,可能是万劫不复的陷阱。
不去,可能就永远错过了揭开真相一角的唯一机会。
我看着那张小小的纸条,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的手心生疼。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
这座无声的囚牢里,暗流再次开始涌动。
而我,站在岔路口,面临着又一个致命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