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扭曲的欢愉感再次如同海啸般涌起!
手腕处敏感的皮肤仿佛被点燃,战栗着向大脑传递着极度舒适的信号。
但几乎在同一时刻!
烫!
那是厉霆掌心高于他体温的热度!
紧!
那是对方手指收拢的力道,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掌控感!
滑腻!
那是药油本身的触感,粘稠而陌生!
还有那药油辛辣的气味,钻入鼻腔,带来真实的刺激!
无数真实的、细节丰富的、带着明确不适感的触觉、
温觉、嗅觉信号,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猛地刺入那汹涌的欢愉浪潮中!
阿弃的身体剧烈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呜咽般的抽气。
他猛地想要抽回手,却被厉霆更紧地握住。
“别动。”厉霆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他开始用拇指,蘸着药油,用力揉按他手腕上的淤痕。
“呃……!”
这一次,阿弃清晰地叫出了声。
那揉按的力道,带来的不再是单一的、扭曲的愉悦!
在那愉悦的底色之上,叠加了真实的、按压带来的酸胀感,以及淤痕被触碰时,那尖锐的、真实的刺痛!
欢愉与痛苦,扭曲与真实,如同两种不同颜色的丝线,被强行拧合在一起,绞入他的髓海他分不清哪一种感觉更强烈,
它们混乱地交织、冲撞,让他头晕目眩,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仰起头,脖颈绷出脆弱的弧线,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混乱与挣扎。
他看着厉霆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深不见底、正冷静地观察着他一切反应的眼睛。
厉霆的揉按并未停止,力道均匀而持久。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实验,仔细地记录着阿弃感知变化的每一个细节。
阿弃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因为那交织的、矛盾的感知冲击而微微痉挛。
他能感觉到厉霆指尖的薄茧刮过皮肤的真实粗糙感,能感觉到药油渗入细小伤口时那真实的刺痛,
也能感觉到那揉按本身带来的、依旧存在的、却不再纯粹的扭曲欢愉……
不知过了多久,厉霆终于松开了手。
阿弃脱力地瘫软下去,大口喘息着,那只被揉按过的手腕一片通红,火辣辣地疼——是真实的疼!
而那曾经盘踞在此的、浓郁的欢愉感,似乎被这真实的疼痛冲淡、搅乱了,变得不再那么鲜明和具有统治力。
厉霆拿出干净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去手上残留的药油。
“感觉如何?”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
阿弃蜷缩着,将那只依旧残留着复杂感知的手腕抱在怀里,没有回答。
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他感觉到了。
感觉到这个世界坚硬的、带着棱角的、不再完全由他扭曲感知所粉饰的……真实。
也感觉到了,在那真实之上,依旧笼罩着的、属于厉霆的、冰冷而绝对的……掌控。
药力在重塑他的髓海,而厉霆,则在掌控着这重塑的过程,甚至……掌控着他对于“真实”的认知。
他依旧是他的所有物。
从未改变。
......
手腕上那片火辣辣的、真实的痛感,如同一个刚被烙下的印记,在随后几天里持续散发着存在感。
它不再轻易被扭曲的欢愉所覆盖或转化,而是顽固地停留在那里,提醒着阿弃某些东西正在发生不可逆的改变。
谷医正的诊治依旧每日进行。
银针,药浴,还有那碗喝下去便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的漆黑汤药。
冰火交攻的痛苦并未减轻,但阿弃发现自己应对的方式不同了。
他开始能够在这宏大的痛苦背景中,更清晰地区分出那些细微的、来自外界的、真实的感知信号。
谷医正捻动银针时,他能更稳定地捕捉到那尖锐的刺痛;
药浴的寒意侵体时,他能更分明地感受到皮肤真实的战栗和肌肉下意识的紧绷;
甚至当仆役为他更换干净的中衣时,那布料摩擦过皮肤的感觉,也不再是单一的、
令人烦躁的“舒适”,而开始有了纹理,有了轻微的、真实的刺痒感。
他的世界,正从一片混沌模糊的、被主观扭曲的色块,逐渐显露出它原本的、坚硬的线条和棱角。
这过程伴随着巨大的混乱和不适,就像一个人自幼戴着扭曲视野的眼镜,如今被强行摘除,
不得不以裸眼去重新适应这个过于清晰、甚至有些刺目的世界。
厉霆似乎对他的这种变化乐见其成。
他不再仅仅是通过触碰来“测试”,有时会命人送来一些东西。
比如,一块未经打磨的、边缘粗糙的玉石。
厉霆让他握在手里。
阿弃依言握住。
掌心立刻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以及那粗糙边缘硌着皮肤的、细微而真实的痛意。
与此同时,那扭曲的感知依旧在运作,试图将这不适转化为某种微弱的欣快感,
但两种信号并存的局面已经形成,真实的硌痛感变得无法忽视。
又比如,一盏刚刚熄灭、余温尚存的烛台。
厉霆让他用手指轻轻触碰那金属的底座。
指尖传来的,是清晰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灼热感。
虽然短暂,却让他条件反射般地缩回了手。
那感觉与以往因温暖而产生的、反向的恶心截然不同,是一种明确的、需要规避的真实威胁。
这些看似简单的东西,成了他重新认识世界的教具。
每一次触碰,每一次感知,都是一场在他髓海内进行的、真实与扭曲的微小战役。
他的沉默依旧,但那双眼睛里的空洞麻木正在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时常陷入沉思的、带着困惑与探究的清醒。
他开始下意识地观察自己的手,观察周围物体的纹理,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它们。
这一日,午后。
阿弃刚经历完一次药浴,浑身乏力地靠在榻上。
谷医正已离去,静室里只剩下他一人,还有门外如同石雕般的守卫。